午后，位于沈阳市铁西区的劳动公园内热闹非凡。陈庆林坐在自带的马扎上，看着不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发呆。今年72岁的陈庆林，退休前是沈阳市第一机床厂的工人，退休后被单位返聘，又工作了9年，如今每个月能领到3000多元的养老金。

与多数人不同，陈庆林不唱歌不跳舞不下棋不舞剑，平时没什么爱好，就连耳边传来的二人转选段，他也会觉得刺耳。陈庆林指着远处说，那边是唱歌跳舞的，那边是打牌下棋的，那边是聊天谈心的……他说自己不爱凑热闹，进公园也不太合群。

陈庆林闲下来，就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坐一会儿，而公园并非最好的选择，他说公园有太多的老年人，过于吵闹。如果不是近几年感觉身体状况不佳，陈庆林还打算“干上几年”，他说身边健康的老人宅在家中的很少，“有个78岁的老哥还在上班，有技术有资历的人，如果身体还不错，基本不会闲着。”

辽宁省老龄办发布的2017年老年人口状况显示，辽宁省60岁及以上人口已占总户籍人口的22.65%，这意味着近4.5个人中，就有一个60岁以上的老年人。2015年，辽宁也像吉林、黑龙江一样，人口开始净流出。这就使得辽宁不可能像北京、上海那样，靠吸引大量劳动力人口来抵御老龄化问题。“新生儿少，年轻人外流，你看大街上的老年人越来越多。”陈庆林说。

在沈阳某家政公司上班的闫书丽坦言，一些农村地区的老龄化问题更令人担忧。“有些老人为了减轻孩子的养老负担，不愿意待在家里，多数会出来打工，像打更、保洁这样的工作，待遇都很低，让人担心的是，一些较重的体力活也有老人愿意做。”闫书丽说。

近日，辽宁省在印发的《辽宁省人口发展规划（2016—2030年）》（以下简称“规划”）中提出，为有效地应对全省人口趋势变化，以后将有计划有步骤地采取“延迟退休”，并推出政策措施，“支持老年人才创业”。

《规划》提出，要“开发老年人力资源”，实施渐进式延迟退休政策，逐步完善职工退休年龄政策，有效挖掘开发老年人力资源，建立老年人才信息库。大力发展老年教育培训，支持老年人才自主创业，鼓励专业技术领域人才延长工作年限。

辽宁老龄化的程度，还在加深。在《规划》中，辽宁用“难度很大”“任务艰巨”来描述当下的人口挑战。记者注意到，相较于两年前国务院出台的《国家人口发展规划（2016—2030年）》，辽宁的《规划》已把“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放在显著位置。

▲陈庆林不愿意像其他退休老人那样无所事事。图/于海军

发展短板

事实上，辽宁省当前的人口结构，已不利于经济和社会的发展。进入21世纪以来，辽宁省人口发展内在动力和外部条件发生显著改变，人口结构非均衡性问题日益凸显，这些变化是对人口长期安全和经济社会发展的挑战。

如果按照60岁及以上人口占总人口比重超过10%即为老龄化社会的国际标准，早在1995年，辽宁就已进入老龄化。数据显示，截至2017年底，辽宁省60周岁及以上户籍老年人口 958.74万人，占总人口的22.65%，同期全国60岁以上老年人口占总人口比重为17.3%。这说明，辽宁省已经进入深度老龄化社会。

人口寿命的延长也加剧了辽宁省人口的深度老龄化。上述《规划》中的数据显示：2015年，辽宁省的人均预期寿命为78.5岁，到2030年，这一数字将达到80.5岁。寿命的延长是老龄化率提高的原因之一。

《规划》也指出随着育龄妇女数量减少、生育年龄后移及人口老龄化加剧，尽管实施全面两孩政策后总和生育率在一定时期内将有所上升，但提升到人口世代更替生育水平的难度很大。第六次人口普查的结果显示，辽宁生育率为1.0%，远低于全国生育水平的1.5%。有人口学专家直言，当地的实际生育率可能比1.0%还要低。全面开放二胎政策后，仍然未能提升辽宁低迷的出生率。

不仅如此，《规划》指出，2016至2030年辽宁全省人口老龄化将加速发展，高龄化趋势明显，劳动年龄人口比重下降，客观上将降低经济潜在增长率，减弱人口红利，加大养老、医疗等社会保障和养老服务体系等公共服务压力。

2017年12月，人社部最新社保报告显示，我国多个省份出现当期养老金收不抵支情况。辽宁省的养老金也不堪重负，辽宁省人社厅曾测算，2016年养老金的缺口是337亿元，2017年缺口是412亿元，2018年是501亿元。

闫书丽告诉《民生周刊》记者，她父亲今年68岁，身体健康，在阜新市彰武县一家企业打更，每个月的工资仅有1200元。“钱那么少，家人都不让他干了，他就是不听劝。说为我们减轻负担，等到了不能动的那一天再说。”

老年人口的增多，新生人口的不足，适龄劳动力紧缺，养老金入不敷出，医疗等公共服务压力增大……人口深度老龄化的问题，早已影响到当地社会消费与社会结构。有观点认为，在此背景下，辽宁开发老年人力资源，支持老年人才自主创业，在情理之中。

曾有业内人士提出，中国其他地区也将步辽宁后尘。从2017年出版的联合国人口预测数据来看，中国人口结构一方面劳动力年龄人口比重迅速下降，从现在的近70%，到2050年不足60%，将会低于同期的美国和印度。另一方面中国65岁老年人口比例将从现在12%迅速攀升到2050年的27%。

▲沈阳某公园内退休老人靠唱戏等娱乐方式丰富自己的生活。图/ 于海军

如何应对

值得注意的是，辽宁省在印发的《规划》中用的是“支持老年人才自主创业”，而不是笼统的“鼓励老年人创业”。此外，“老年人”与“老年人才”也是两个概念。可见，政策不是把所有老人都推向创业市场。尽管如此，政策仍成为舆论关注的焦点。

陈庆林说，不是所有老人都适合创业，那些有高技能、高收入的老人相对更适合。与年轻人相比，老年人在创业的过程中，也具有自身的优势和劣势。这些老人有丰富的社会经验，创业会采取更加稳妥、实际的办法，创业选择也会更务实。但有些人创业是有风险的，有些老年人的知识结构相对落后，与思维活跃的年轻人相比，他们其实并不适合创业。

目前我国经济发展已进入新常态，在供给侧改革、经济去杠杆等多种情况下，每年的大学生就业岗位尚不能完全吸收每年新增的应届毕业生。支持老年人才创业，真的能解决前述问题吗？

对此，网上不缺乏质疑声：老年人是否能承担创业的风险？创业型企业在1～3年倒闭的比例是很大的，大学生若在创业过程中遇到了挫折，还有家庭的支持，年轻是他们最大的本钱，他们可以在继续打工，并在工作中积累经验。老年人呢？如创业失败可能一辈子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这种“试错”成本很大。

有观点认为，开发老年人力资源，充分发挥老年人参与经济社会活动的主观能动性和积极作用，以“用老”来代替“养老”，激活老龄群体活力，也是适应老龄社会人口结构变化的客观要求。但从文件所列举的措施上看，辽宁还需要深入研究老龄社会下经济发展的特点，充分借鉴国外经验教训，切实发挥各群体的社会贡献。只有这样，才能形成一套切实可行、行之有效的方案。

显然，老龄化趋势是人口发展的规律，但其带来的问题，也需要人类用智慧去解决。

62岁的沈阳市民唐起凤20年前开始创业，她告诉记者，身边有创业意愿的退休人才寥寥无几。她认为，相关部门只有营造良好的创业环境，出台具体的优惠措施，尤其是创业资金的支持，提供一些切实可行的培训和指导，才会吸引老年人才创业，盲目创业不可取。

相对于鼓励和支持老年人才创业，陈庆林则坦言，健全养老服务体系更为务实。陈庆林说，建立健全养老服务体系非常重要，要让老有所养、老有所依，尤其要加大对独生子女家庭老人的养老服务。无后顾之忧，才有创业的意愿。此外，发达国家的做法可以借鉴，如加大对二孩、多孩家庭的奖励，减轻有生孩意愿家庭的经济负担，比如住房、教育、医疗等。只有相关问题解决了，年轻人的生育意愿才能提高，社会才会有活力。

（ 《民生周刊》记者   于海军）

（责任编辑：罗芳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