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视角下的人文关怀,在王志英女士的绘画里,总能浓浓渗透于画端。这种美,总让人惆怅。寂寞之境,高蹈而恬淡,雍娴而哀艳。苍茫浩渺、寥廓无垠的时空之中,任何事情任何人物皆易碎,皆渺小,尤其那些美好的东西,更是须臾即逝、刹那即失。杨柳风年年徐来,风中的物也非人也非,火烧云时现,观者的心情时也迁序也迁。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谁将绿鬓斗霜华,张爱玲在《倾城之恋》里说:“年轻是么?不要紧,过两年就老了。”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美之极,也惆怅之极,因美而惆怅,也因惆怅增美。
树里闻歌之蓦然,叶底见樱之不虞,白驹过隙之仓促,拈花微笑之任情,在王女士笔下,这种惆怅已然成为窖藏于岁月的意绪、蛰伏于约期的踌躇,探之无痕,觅之不获,但只要一杯薄酒,就能钩帐般开启千古的情怀,只要一个轻吹,就能狂风般抖落满树的冰挂。片刻静谧,稍许凝目后,又是莫名无限的孤独,又是不知所踪的惆怅。“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罩大地,想问阵阵炊烟,你要去哪里……。”驻足于王女士的画前,慨叹之余,顿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却挥之不去的惆怅,此为寂寞之境。
在这般人文视角下,女性更关注于自身,文学如此,绘画亦然。于是,女画家走到仕女一科,便是顺理成章。古不乖时,今不同弊,王女士笔下之女性,容貌一反传统仕女定式,不拘泥于晓楼玉壶,争驰新巧,另创他路,所绘皆现实中的女性,且以温情化、家常化的生活场景入画幅。人物繁阜,金翠耀目,市井百态,神形毕肖,乃城市媒体图像之典型表象。一幅《风逝图》中的两位民国女子,一位是旗袍的外婆,一位是稚气的母亲。终古闲情归落照,一春幽梦逐游丝,灯宵月夕,雪际花时,乞巧登高,教池游苑。花光满路,何限春游,箫鼓喧空,几家夜宴。两位亲人背后定格的朗月清风惬意,罗绮飘香情调,谁人能够从中看得出来?
其笔下更多的是当下都市女性的状态,披肩卷发,曳地长裙,冷艳欺雪,余香入衣。白居易“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董解元“过雨樱桃血满枝,弄色奇花红间紫”的诗句,对于现代女性,可曾引起共鸣。但这些现代面孔下的时尚女性,虽说充满了幻变年代的历史执迷、漂泊人间的低回关怜、个人变迁的百般滋味、价值取向的意志平衡,但因了惆怅之美,如词家以秋菊比美人,孤傲映东篱,不屑勾蜂引蝶,身带黄金颜色,遇多情霞客。皓月难寐,青丝愁肠,心房封尘,梦里幻象,游丝荡絮,裙裾飘飞,玉盅盈满胭脂泪,红颜易老,情何以堪?古仕女今仕女,焉脱此律,所谓林花谢了春红,飘飘无依冷月也,所谓伊人天涯孤行,风过涟漪花魂也。涤烦襟,破孤闷,释躁心,迎静气,每端坐于画室,每每忘怀万虑,画家以画笔为视角,女性画家的画笔,即女性的视角,女性的关怀。
最是那古画处截获的背景设置,迹简意淡,烟云缥缈,古今杂糅于此,看似对比,实则对白。回首天涯处,凝烟暮里,转晖老树,归雁横秋,倦客思家,观此淡然山水,总有些许失意落拓、龙蟠凤逸之感。松花酿酒,春水煎新茶,残阳翠霭,闭门闲看书,诸葛茅庐、陶令菊蓠、张翰莼鲈、林逋梅鹤式的心仪仰慕,其实就是这些已然化作一川枫叶、两岸芦花式的场景,以及雪霁板桥、月寒湖村式的寂寞。树木葱郁而不繁,丘壑深邃而不碎,皴擦爽朗严重,晕以沉雄古逸之气,性情感触,器局行止,其既未夺中心旨意,又未失符号标注,可谓妙矣。
还有那移植于云冈石壁上的飞天,貌丰骨劲,烟霏露结,宕逸不空怯,纯净有意浓。在云冈的雕琢匠人看来,天竺的飞天就是中土的仙女,救苦难于危急,应紧迫于关键,西天的须弥山就是神州的天堂界,拯灵魂于迷茫,设解脱于酿造。而王女士的这些点缀映媚,纷纷扬扬于穹庐,翩翩跹跹于周缘,虽说是闳中肆外的陪衬铺垫,次要位置的侧卑附带,却就在现实的边际,梦醒的当间,天国净土,极乐世界,似可随之以袅袅然。
王女士作品尺幅之巨大,恐为其他女画家所却步。虽如此,其经营位置安然得体,皆在于统筹安排,突出主题,且主次分明,相辅相成。若得体,须意在笔先,须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在技法上则要有立骨定位的架构之功,无论正局侧局全景,还是上空下虚奇险,皆能信手拾得,应用自如。而在幅式适应、宾主揖让、开合起收、虚实相生、对比平衡方面,也有精湛不磨、曲尽其妙之处。画之余,长款短款,书之余,引首压角,皆为其构图之一部分。有了这等常态之功,便有了章法出人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可能。
在工与写之间,或偏工,或倚写,或兼工带写,皆由心境设造。借笔墨写人,而能熏陶怡性、卑以自牧者,即为心境。此人是他人,还是自己?
(文/介子平)
艺术家简历:
王志英(子英), 1967年出生于山西省大同市,国家一级美术师,山西省书画院副院长,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女画家协会常务理事,山西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获“新中国美术家系列”成员、山西省优秀女知识分子、山西省学术技术带头人等称号。入选山西省“三晋英才”支持计划,“四个一批”人才、第二批山西省文化名家工作室领衔人等殊荣。毕业于山西师范大学美术系,研修于北京画院高研班。
(责任编辑:李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