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康巴汉子》《黄河船工》《厚土系列》《英模系列》《煤城建设者系列》等作品,洗练、凝重、浑厚,又带几分刚强;而《西夏故国系列》《回乡风情系列》《梦幻系列》则细腻、严谨、精工,又带有几分坚毅;更有那缤纷斑斓、色彩微妙的荷塘清韵,以及绰约多姿的少女。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想象这些作品,皆出自一位女画家之手。
刚强是磨砺的结果,坚毅是大爱的升华。
沈利萍,1957年生于宁夏银川,毕业于湖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进修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现清华大学美术学院),一级美术师,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作品多次亮相国内外重要展览并屡获殊荣,曾获“首届中国十大巾帼英才”“宁夏美术特别贡献奖”“宁夏优秀美术家”等称号。其著作《妈妈再生你一次》以1993年“7·23空难事件”为背景,讲述母子的亲身经历,出版后广为转载,感动千万读者,亦使笔者久久难以平复心绪。
笔者此次为沈利萍写评不想罗列其艺术成果,也不敢重提往事,仅以观其作品,聊聊所观所想。
谈及女艺术家,人们总会联想到何香凝、周思聪、萧淑芳、方君璧、潘玉良等。当代女画家就更多了,其作品多以清新、宁静、灵动、惆怅等极具女性特质的艺术情调见长——何香凝之清新、萧淑芳之宁静、方君璧之灵动、潘玉良之惆怅,各具风韵。即便周思聪的《矿工》,也隐现着淡淡的女性特有的崇拜男神的情调。当代女画家更是如此。
沈利萍绘画作品《鸟的天堂》
清新、宁静、灵动、惆怅等“共性”元素在沈利萍的绘画中也有所体现,“个性”元素则凸显着沈利萍独特艺术审美追求、价值取向,彰显着“所观所览”“所宠所养”,如其学、如其志,也如其人,却不见得,因为笔者多次与沈利萍擦肩而过,却始终没能与其深聊过。然而,仅通过其作品所洋溢的格调,观其学、窥其志,但足以触及笔者内心。事实上,能引起共鸣的艺术,不仅仅是艺术“共性”,更多的则是艺术“个性”,一眼入心,多年难忘。
沈利萍的艺术作品,挣脱了性别标签的桎梏,藏着令人动容的厚重。那是岁月沉淀的深邃,是情感凝结的分量,更透着不让须眉的豪迈气象——笔锋间裹挟着一往无前的果敢,肌理中彰显着刚健不屈的刚毅。这种独树一帜的风格,既保有女性视觉的细腻余温,又蕴含超越俗常的磅礴力量,在刚柔之间走出了专属于自己的艺术坦途。
比如观摩《康巴汉子》《黄河船工》《厚土系列》《煤城建设者系列》这类作品时,笔者会想到“徐蒋体系”一脉相承的写实水墨人物画,当然,也想到了周思聪的《矿工》,还想到了李伯安的《走出巴颜喀拉》,虽然艺术样式、表现题材迥然有别,但是其严谨的造型、扎实的笔墨则有同工之妙,“生动传神的人物,以神写形,则神形兼备,以形写神,则形神俱足”,除此概念化的描述之外,作品中更藏着一种非秩序的秩序,既在笔者意料之中,又悄然跳出预判,即便满是意外之喜,却处处合情合理,毫无违和。尤其《黄河船工》这幅作品,更是“共性”之中凸显着独特的“个性”。丰碑式的人物、刀刻石凿的岩石、厚重老硬的船体,三种不能相互生发,却互生其妙地融入一幅画面之中,而且画面一点空间也不留,却因为空间的巧妙搭配,不堵、不密、不赘,这是一招险棋,却逢生于绝处。更妙绝的是画面在土黄色的渲染中,不是斧劈皴却有斧劈皴效果的岩石,在反复皴擦与晕染之中,厚重而结实,而岩石的肌理质感与凝重而朴实的人物表情,以及老旧坚硬的人物衣着三者相生相合,人物显得比岩石还硬、比岩石还要更经得起风吹雨打,画面充盈着超强的视觉冲击力,很震撼。
再比如在《康巴汉子》这幅作品之中,母亲抚摸着儿子的头,手似推、似托、似举,母亲眺望着远方,儿子期待着未来。母亲的目光坚定、深邃,儿子的目光清澈、纯净。无疑,母亲就是现实的康巴汉子,顶天立地,儿子则是母亲对康巴汉子的期许,母与子都看向画外,展望远方,憧憬未来。画面,有静,有动,一动一静之间,静,温情而坚定,动,深邃而富有张力。这幅作品的笔墨是厚重而凝练的、苍郁且沉雄,或积墨或破墨或焦墨或宿墨,浓与淡相融、虚与实相生、张与弛辉映,笔随意动,墨随笔转,有对立、有和谐,虽然不着一色,却能淡雅、能清新,水墨相浸,墨韵交叠,彰显着墨分五色、墨分五彩的生发效果,体现出娴熟的艺术表现力。娴熟的笔墨特点皆在当代写实水墨人物画的“共性”之上生发的“个性表现”,凸显着爽利、坚毅、果断的用笔、用墨状态。
沈利萍绘画作品《春华秋实》
如果观者只被水墨人物画的“共性”与“个性”所吸引,那说明还不了解沈利萍,因为线描才是沈利萍的心力之作,也是她心性皈依之所,安顿灵魂之处,倾注着她的情感,凝聚着她的心血。《梦幻系列》《鸟的天堂系列》《回乡风情系列》《西夏故国系列》……,一幅幅神妙如动的线描作品让笔者想到了“天衣飞舞,满壁风动”的吴道子、“飘飘欲举,纤柔曼妙”的武宗元,也想到了袁运生、丁绍光,还想到了敦煌壁画、永乐宫壁画。一根根线条或刚柔或虚实或轻重或疏密或曲直,疏朗而有序,柔美而生动,节奏中带着起伏的心境,韵律中洋溢着脉脉温情,亦似慈母手中线一样环绕、绵长、轻柔,殷殷切切,丝丝缕缕,如歌如慕,浅吟低唱。
沈利萍沉浸于一幅幅线描作品,如同沉浸于天地之间,每一根线条都似若画着她的倔强,每一根线条也都似若画着她浓郁的情感,或跌宕着无穷的魅力或变幻着莫测的意境,顿挫之间、飘逸之中无不承载着她的酸甜苦辣,也承载着她的坚韧、细腻与博爱,还有不为人知的优雅。她以“万象为宾客”,在线条中演绎天籁、地籁与人籁的合鸣。
需要强调的是,技法因艺术需要而生成,线条因情感生发而飞动,一切表现手法都要服务于画面效果,但是,很难想象,沈利萍很多线描作品,密处,为什么排得那么密?而空处,又为什么留得那么空?如果以“密不透风”“疏可跑马”解释,绝不能言其真,因为沈利萍的“密”绝不仅仅为了画面的“密不透风”,其“空”也绝不仅仅为了画面的“疏可跑马”,而是一种心境。比如密处,千万根线条在一个地方反反复复,来回穿梭,却无一丝重叠、无一线走形,又能井然有序,恰到好处,给人一种肃穆、恢宏、浑厚之感,而空处,一笔不勾,一尘不染,却空而不寂,空而不虚,又给人一种宁静、疏朗与蕴藉之感。“密”与“空”相互辉映,画面之中则藏柔于刚、藏动于静、藏丰富于鲜明、藏险峻于庄重、藏冲突于和谐。显然,“密”与“空”之间也藏着沈利萍眼中的星辰大海、藏着她胸中的繁花似锦,那是她独特的“个性”,虽然让观者难以理解,却愿意走进去,去感受、去体会,静观神游,思绪飞扬。
沈利萍绘画作品《荷塘清韵》
除了现实水墨人物、线描作品之外,沈利萍还画了春、夏、秋、冬多个系列的《春华秋实》图,一幅幅文雅恬静的现代少女或在亭亭净植的荷叶映衬中,清辉玉映,纯洁无瑕,或在香远益清的荷蕊飘香处,眉含温润,目若秋水。人物虽然在楮素之间,却眉睫神态,盼来颦笑,咄咄逼人,而春、夏、秋、冬四季之荷,不仅是意趣的体现,更是品格的象征。春荷初醒,嫩蕊绽放,展现着青春活力;夏荷清润,雨露晶莹,寓意着无瑕纯洁;秋荷摇缀,参差披拂,彰显着精神气质;冬荷凌霜,暗香浮动,诠释着生命张力。荷花“出淤泥而不染”,少女“濯清涟而不妖”,少女与荷相伴,沈利萍画眼中之美,也在画心中之美,那美是沈利萍内心的光明、是柔软的情感、是爱的留恋。
气韵足,装饰性强的“荷塘清韵”题材的作品,或清净无尘,超凡脱俗;或斑斓缤纷,浮翠流丹;或清幽旷远,景少意浓……, 可赏、可品、可读,仿佛蕴含着道,亦似若蕴含着儒,也许还蕴含着难以言说的禅,品之入心,赏之入意,悠然心会,很高级。
如果说“共性”是沈利萍的“需求”,那么“个性”则是她的“欲求”。“需求”是坚守的,也是恒定的,而“欲求”则是无止境的、变动的,随着所观所想而变、随着生活感悟而变、随着心性情感而变,可以变得更加笃定、更加深邃,也可以变得更加极致。当极致到众人仰望之时、极致到无人超越之后,那就是沈利萍的风格、沈利萍的样式。
笔者在此纵论沈利萍艺术,虽难免一家之见的局限,但深知“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审美是多维度、多视觉的体验。沈利萍的艺术对于笔者,得之视觉,成之此文。
(桑干)
(责任编辑:李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