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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故乡印信到文化自信

来源:民生网2019-11-11 11:24:28

沙地是我故乡,也是很多人的故乡。

我生于此,长于此,在此工作、结婚、生育,也必将老于此,埋于此,虽偶有出去,终于难离。人说是“叶落归根”,我这是故土难离。故乡是根,也是章。我说故乡是一枚硕大的印章,自我出生那天,就已在我身上盖好印章,章上两个硕大的字——“沙地”。

过去,人写完字,签上名,需黔印,以朱砂为墨,黔上印,好,这是“半文”的作品。特别名人的字,不签名,则不值钱。只签名,不黔印,也不值钱。黔上印,以印为信,好,值钱了。有人说,不是那个字值钱,是那个印值钱。因为印是信,信即真,信即诚,不改纯净菩提之心也,是验真伪、别正邪的标志。过去,有“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一说,虽似游戏,实则诚信。拉勾就是小拇指彼此相依相勾,上吊是彼此大拇指指肚相对相印。拉勾是建立一种彼此纠缠一生的关系,而上吊两个大拇指相对,就是彼此敲上章,我在你身上敲下章,你在我身上敲下章。好,买卖成了,一百年的约就这么敲定了。为什么敲章?因为敲上章了,有了印信,这事情就这么定,一百年不许变了。现在,我们日常生活中,拉勾上吊往往简化为拉勾,不敲章。事实,后面“敲章”一环更重要,敲下章,这契约才算完成。虽这敲章没有动用朱砂,没有在身上留下印痕,但事实,这章敲在指肚,是敲进了心里,比用朱砂,用钢印,更为牢固。

这一年多来,我选一词,写一篇方言选译,一周一篇,慢慢以写,慢慢地推。所为一个基层的文化工作者,我需要通过这样一种方式,来传播属于故乡的文化,建立属于故乡的文化自信。我写沙地方言,是因为方言就是故乡敲在我们身上的那一枚印信。不论你在沙地,出沙地,不论离开沙地多远,身上始终带着这枚信印,你不抹,它在。你抹了,它还在。在北京,遇到一个人,一开口,你是杭州的?你是沙地的?好,遇见亲人了。出了国,在美国,遇上一个人,一开口,你是中国人?好,太亲切了。因为沙地出去的人,身上都敲着沙地的印信,这印和印一对,对上了。好,亲人!从中国出去的人,身上都敲着中华民族的印信,在国外一开腔,汉语,好,印和印就对上了,是亲人。所以我说,一个人自出生,便是敲上了故乡的印信的。

鲁迅先生是绍兴人,出过国,留过学,在南京、在杭州、在北京、在厦门,一生辗转多地,但写文章时,仍喜欢用“伊”,《一件小事》中,伊是一个老女人,《故乡》中,伊是“豆腐西施”,《补天》中伊是女娲,等等。这是故乡留在鲁迅先生身上的印信。

雪芹先生金陵人,在北京写《红楼梦》,写完了,又是增又是删,十年辛苦不寻常。但一开口,还是带了故乡的印信。第四十一回,凤姐拿刘姥姥取乐,骗伊喝了一大杯酒,而后:

凤姐笑道:“姥姥要吃什么,说出名儿来,我搛了喂你。”刘姥姥道:“我知什么名儿,样样都是好的。”贾母笑道:“你把茄鯗搛些喂他。”凤姐儿听说,依言搛些茄鯗送入刘姥姥口中……

过去看这段,只留意这茄子的烧法了,很复杂,很有名。现在再看,一个“搛”字就跳出来。凤姐、贾母都讲“搛“字,别人复述这段话,喜欢说“夹”,筷子是用来“夹”的,菜是用来“夹”的。但一用这个“搛”字,吴地的味道就出来了。吴地的人估计都会有这感觉。《红楼梦》中,很多这样的字,如“吃”字,别处固体的食物叫“吃”,液体的称“喝”,雪芹先生称茶为“吃茶”、酒为“吃酒”,一吃到底,通篇不用一个“喝”字。这也是故乡留在雪芹先生身上的印信,他再增再删,或者是别人再增再删,也抹不去,做不得伪的。

举此两例,只想再说明下,故乡是在我们身上盖过印定过信的,这一生,哪怕走过千山万水,远隔大海重洋,这印始终守信,抹不去,去不掉。鲁迅先生、雪芹先生,都出自吴越大地,用的都是吴越方言,盖的也是吴越的印信。

沙地处钱塘江畔,北岸叫下沙,南岸叫南沙。沙地原是钱塘江腹地,如果把时间往前逆推二千五百年,钱塘江江阔流深,这里的江面,是吴越争霸的前线、战场。明末清初之前,这里属海宁,往南,是钱塘江的江流。

历史上,钱塘江江道曾发生三次大的变迁,称“三门变迁”:龛山与赭山之间的江道称“南大门”;赭山与现青龙山、白虎山之间的江道,称“中小门”;青龙山、白虎山与北岸海宁海塘之间的江道,称“北大门”。

原钱塘江一直走南大门入海。至南宋嘉定年间,钱江入海口突然改走北大门。此后,钱江主流入海口就处于不稳定状态,忽南忽北忽中,自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起,江道又移至北大门,从此稳定。

钱塘江改道北门,海宁县大幅坍江,原处钱塘江北的赭山、青龙山、红山、蜀山以南大片土地变成江南地带,南大门江道则化为沙地。沧海桑田,沙地由此成形。后经多次围垦,自钱塘江中夺地五十余万亩,始成现在的沙地。沙地原在钱塘江北,后在钱塘江南。原属海宁,后属绍兴,现属杭州。说起来很复杂,事实也简单,沙地就是钱塘江边的一块地,这地里,因有数以亿万计的沙土汇集,所以,称“沙地”。准确地说,我也就是沙地上一粒小小的沙土,身上打着沙地的印信,不论在沙地,或出沙地,我始终就是那么一粒沙,一粒来自沙地的沙,说的是带有沙地印信的话,写的是带有沙地印信的字。

来自一个地方的话,普通话叫“方言”,沙地人叫“土话”,和土货一样,现在很觉珍贵,因为带着故乡的印信。过去走出去,人说:你说话有“沙地腔”!便感觉自卑,好像乡下人进城。现在不会,因为我有沙地腔,而别人没有。沙地原属海宁,是吴地;后属绍兴,是越地。现属杭州,是吴越交汇之地。这沙地土话,可算是吴越方言的集大成者,都盖着吴越大地的印信,是“吴越文化”的一个重要载体。吴越有良渚先民创造的史前文明,有钱塘江文化带,浙东唐诗之路,有很厚重的历史文化积淀。所以,这里面,有一种来自故乡的底气,属于故乡的文化自信。

现在出国,说英语带中国腔,也不会自卑,因为我们每一个中国人身上都带着中华民族的印信,有来自五千年的大国的底气和自信。用汉语写作,而不用英语。写中国字,说中国话,就是一种文化自信。我设想有那么一天,出了国门,就说中国话,就写中国字,就让外国人自带翻译,就让外国人来说中国话,那就更自信了。

话说回来,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是敲着两个印章的:一个属于故乡,一个属于中国。如此,我们身上便加持了两种力量,一种是来自故乡的底气,一种是属于大国的自信。坚持写沙地方言,说带沙地腔的土话,我是要为传播沙地文化出一点力的。坚持写中国字,说中国话,作为一个中国人,就要传播属于中国的文化。这或许就是我,作为一个基层文化工作者的初心和使命。

半文 2019.11.11

简介:

钱金利,笔名:半文。中国散文家协会、浙江省作协会员,有作品在《散文》《散文.海外版》等刊物发展,有作品多次入选中国散文年选。

(责任编辑:罗芳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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