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至上 探寻医学的本质属性与发展内涵

初次见到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教授徐伟民，这位年逾古稀但精神矍铄的老人正拿着一把尺子，在亲力亲为地丈量着一个房间的布局。这里是上海国际医学中心与西藏日喀则市藏医院视频远程会诊中心，忙碌的徐伟民以严谨、敬业和专业的态度，以及独特的人格魅力，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在类似的场合，你总会很容易被徐伟民的治学态度和蓬勃活力所打动。他浑身散发出的学者特质，对社会医疗问题的精辟剖析，都无不彰显出多年从医生涯于其身上留下的经验与沉淀。

秉持着一份回报社会的天然使命感，怀揣着“生命至上”的医者理念, 徐伟民在50年的医学实践中总结出了医学的三大本质属性与五项发展内涵。他以旺盛的精力和炙热的干劲，长期为推动和改善医疗卫生民生工程而持续奔走努力，以自己的实际行动诠释了“医者仁心”。

徐伟民，复旦大学华山医院神经外科教授，复旦大学华山医院原副院长，复旦大学华山伽马医院原院长，上海市卫生局国际医学交流中心原主任，爱康国宾集团首届董事长，国家发改委国合新技术应用中心健康医学专家委员会主任委员，曾获得首届国务院津贴。

培养医学责任担当  积极探索开创性实践

1965年，从南通的小县城出发的徐伟民第一次登上了上海滩码头，进入上海医科大学报到。三年后，徐伟民参加了医疗队，先后到江西宜春和贵州黔东南自治州剑河县等最缺医少药的地方巡回医疗，在穷乡僻壤的村寨开展医疗工作。

“我们下乡的剑河县是一个非常贫困的地方，那时我们背着药箱，徒步穿越几十里路的原始森林去给村民看病。当地村民终年不穿鞋，一辈子也就洗几次头，各种卫生状况非常严重。”徐伟民回忆起当时在医疗队的艰苦日子，不由得感慨万分。当时他们凭一腔热血已决定留守贵州，只因山洪暴发冲毁了通话的电线，医疗队阴差阳错没有收到学校发来的不返沪统配的电报，徐伟民这才步入了另一条人生轨迹。

下乡时期培养锻炼出来的艰苦耐劳品格和医者仁心思想，为徐伟民进入华山医院成为一名合格的神经外科医生奠定了基础，也为他后来担任华山医院副院长并参与医疗卫生改革，提供了更明确的方向。

1984年，华山医院党委和院部大胆推出了“人均五块钱奖金”激励制度，从分配制度上推陈出新，掀起了卫生界改革的巨浪。半年后，继安徽农村成功推行“生产责任制”，健康报向全国卫生系统发出了号召：医疗卫生改革走华山之路。

华山医院脑外科在全国享有盛名，但对于每位脑外科手术的病人仍有较大的手术风险。面对如何尽可能避免脑外科手术病人痛苦遭罪等问题，徐伟民不由地思索起来：是否可以实现不开刀就完成脑部手术，减轻患者痛苦呢？

1991年，华山医院组团去欧洲与美国考察，充分学习和了解伽玛刀技术，并在1992年将其引进了中国。这是国内首次引进伽玛刀技术的开创性举动，该技术被应用在了中美合资的华山伽玛医院里，由徐伟民担任了第一任院长。迄今为止，上海伽玛医院每年要完成3500例左右的伽玛刀手术，总计已完成了近六万名病例，达到了在全世界范围都不可思议的领先水平。

继上海伽玛医院的成功之后，华山医院获悉，质子刀技术在放疗领域里更具优势。1998年，徐伟民与华山医院院长陈星荣教授、上医大肿瘤医院院长蒋国良教授，经共同赴美考察后得出一个结论：中国必须引进质子刀肿瘤治疗系统。该项系统经过了上海市卫生局的反复认真论证，为后来上海市成功建成上海质子重离子肿瘤医院奠定了基础。

在健检领域，二十多年前的卫生改革创新浪潮中曾跃出一匹黑马，即拥有爱康国宾等三个上市品牌的健检集团。全国数千家县级以上的公立医院，都先后成立了高质量服务的体检中心，在全国形成了一个强大的体检行业。稍作了解，该行业最早起源于2000年上海市卫生局批复成立的上海国宾医疗中心，而徐伟民正是该中心的首届董事长。

2007年，徐伟民退休。他于退休后多次出访欧、美、日本、东南亚等国考察，全面了解国际医疗卫生发展的动向，并深感医学发展的动力是医疗技术和服务模式的创新。他表示，要充分发挥信息化智能化的引领支撑作用，尤其目前我国已进入了发展的新时代，更应以新思想、新目标为指导，促进我国医疗事业的健康发展。

提出医学三大本质属性

结合自己50年的实践经验和对医学领域的深刻理解，徐伟民提出，医学拥有社会属性、健康属性与生命属性等三大本质属性。

徐伟民认为，医学的社会属性来自于人的社会属性，以及人所具备的社会范畴和所承担的社会责任。在该属性下，医学不再仅限于“看病”，涉及到整个医疗卫生制度与政治制度、经济制度和教育文化制度的衔接整合。

面对来势汹汹的全球新冠疫情，为何作为世界上第一人口大国的中国，能在抗疫工作中取得了显著成果，成为各个国家的榜样？疫情考验的不仅是医疗资源，更考验的是其背后的整个社会系统。

“无论是武汉封城，还是10天建成雷神山与火神山医院，又如全国性的限制出行等隔离措施，这些都不是其他国家能够完成的事情。”徐伟民强调，医学的社会属性决定了在健康中国建设过程中，要将坚持政府主导与调动社会每个人的积极性相结合，统筹社会各行业和全体民众，形成维护和促进健康的强大合力，为全国乃至世界命运共同体打下坚实的健康基础。

世界卫生组织曾明确提出，21世纪的医学不应该继续以疾病为主要研究领域，应当以人类健康作为医学的主要研究方向。《“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指出，卫生改革必须以治病为中心向以人民健康为中心转变，把人民健康放在优先发展的战略地位，全方位全周期保障人民健康。

在医学进展的长河中，发展至今的疾病医学，以疾病的病因、病理为实验模型和理论模型，用物理、化学、生物学、心理学和社会医学模式，来解释疾病和治疗疾病，为保障民众生命发挥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可以说，至今仍在医学界占据着主导地位。

然而，在日新月异的科技进展中，不断提升对健康追求的民众如今越来越难以接受无休止的疾病纠缠，希望拥有一个健康的体魄来达到厚德百岁，疾病医学的理论也已明显趋于落伍。有目共睹，以治病为中心的疾病医学，正不断暴露出一些医疗危机和引发社会不满，其发展已经到了一个瓶颈口。

在疾病医学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健康医学，是一门既古老而又崭新的科学。它以传统中医药学、现代生命科学、生物医学、功能医学、社会学、心理学和行为学等各学科为理论基础，以提高生命质量为主要目的，讲究“治未病为上”。在世界范围内，健康医学正在得到快速发展。

徐伟民以健检行业为例，作出解释：“目前，体检中的大部分检查项目都与临床医院项目相雷同，以查病为主要内容。而健康体检查寻的是影响健康、导致疾病的危险因素（即未病），为治未病、保健康提供有效依据。”

面对健康医学的推行问题，他进一步补充：“由于疾病医学强大的运行惯性和既得利益的障碍，健康医学的推进可谓任重道远。对于人民群众来讲，改变和确立正确的健康观念可能还需要几代人的时间。在推进健康中国的建设中，健康医学还需要我们不断的实践与探索，但我们必须知难而上。”

关于医学的生命属性，徐伟民强调两个原则，即必须树立医疗服务生命至上的观念；必须明确医学未来的发展目标。用他的话表述：“医生应该看生病的人，而不是看人生的病”。“看人生的病”以疾病为中心，由于主要考虑治疗过程，因而经常忽视被治疗的人。“看生病的人”则是以人为中心，讲求不仅要把人的病治好、让生病的人恢复健康，更要提高其生活质量，体现人生命的意义。

医学的生命属性也确立了未来医学发展的目标，即发展以生命科学、生命理学和生命德学三位一体的生命医学。生命科学关于遗传物质 DNA 双螺旋结构的发现，开创了生命科学的新纪元，为我们创建了一套促进健康的“健康医学体系”。生命理学将帮助我们创造一套保护和促进健康能力的“保健养生体系”。生命德学则是指导我们为保障生命、拥有健康长寿基因而建立起“健康保障体系”。

“每一位病人在就医时，会把整个生命全部交付给医院和医生，医学的责任重大。建立服务、养生、保障三位一体的医学生命属性体系，将推动人类的健康、长寿与幸福，这是医学未来的发展目标。”徐伟民说。

五项发展内涵指明前行的方向

除了提出医学的三大本质属性，徐伟民还总结了医学发展的五项内涵，即医学发展的重点是疾病防控服务体系的建立，发展的依靠是疾病防控服务支付体系的完善，发展的未来必须是医学的智能化和信息化，发展的动力是医疗技术的创新，发展的基石是行业的经营管理。

徐伟民介绍说，我国慢性病的卫生费用占了卫生总费用的70%，肿瘤与心脑血管疾病占人群慢性病的55%。目前，中国的高血糖、高血压、高血脂等代谢类疾病患者已达数亿人次。预测数据显示，再过10年，中国心脑血管病人数将增至二千一百三十万，冠心病死亡人数将增至七百七十万。未来几十年，慢性病有可能在中国出现井喷式的爆发。

《“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明确提出，到2030年我国肿瘤病人的五年生存率必须提高六个百分点。徐伟民表示，在慢性病防控服务体系的建设中，必须要做到“盘活存量”，充分利用现有的医疗资源，控制投资风险；实现“做强增量”，通过建立科技化、标准化、信息化的试点经验，植入有核心竞争力的医疗技术，以推行体系的快速复制。

对此，徐伟民及其医疗团队根据以往的医疗实践，依靠方法上的科技创新，在肿瘤、心脑血管疾病和代谢类五高疾病的防控方法上，取得了初步经验。

2021年6月25日，上海国际医学中心与西藏日喀则市藏医院首次成功举行了远程多学科会诊，徐伟民作为参与专家之一出席此次会诊。该次会诊通过5G远程诊疗技术，为一位肺癌广泛转移的晚期肿瘤患者，提供了改变肿瘤细胞生存环境的“康复九联法”的建议，在帮助解决藏区民众肿瘤等慢性病的诊疗与康复上，迈出了探索实践的一大步。

完善医疗服务的支付体系，大力开展商业保险，完善商业保险与基本医疗保险的互补，是徐伟民所强调的另一项改革内容。“慢病防控体系里的服务项目，目前有相当一部分未列入基本保险的类目。要推动其成功运行，必须完善和加强商业医疗保险在体系中的作用。必须让我们民众能看得好病，还要看得起病，服务保险支付体系的完善可以说是医学发展的依靠。”徐伟民坦言。

针对医学的信息化与智能化建设，徐伟民表示，针对目前“效率较低的医疗体系、质量欠佳的医疗服务、看病难且贵的就医现状”等医疗问题，建立一个医疗信息智能化系统，对于运营疾病防控医疗服务和医疗支付两大体系来说十分必要，关乎于医疗发展的未来前景。

徐伟民强调，推动实现以上所有的改革，都离不开一个良好的医院管理体系。管理促效益，管理助发展，做好医院的各项管理是医疗事业发展的基石。他对上海国际医疗中心欣欣向荣的经营气象感受颇深：“刘卫东院长的管理态度和管理方法很值得学习。我们对医院管理应该给予高度重视，切实提升各级医院的管理意识，这样的医院才能体现医学的三大本质属性，成为未来健康医学发展的可靠基地。”

五十年前，徐伟民徒步穿越几十里原始森林给人看病。如今，徐伟民带着那份勇于探索、善于实践的精神，继续在推动和改善医疗卫生事业的道路上不断向前跋涉。“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道路上，全面提升民族健康素质是实现中国梦的基础。医疗事业改革要真正做到‘人民至上，生命至上’，以人民健康为中心。每一位医生要不断地自我提升和技术创新，以民众健康为己任，就一定能造福于人民。” 徐伟民这样说。

（刘子生 罗艺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