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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热闹的燕郊,回来了

来源:民生周刊2023-01-03 13:39:41

2022年冬至,上午,一辆出租车猛踩一脚刹车后,急停在路边,30多岁的司机推开车门,朝几米外的张翠凤走去。

张翠凤眼睛斜了一下,继续专心为老顾客于胜训理发。

张翠凤是名剃头师傅。

近几年,她一直在距北京一河之隔,被称为“北京睡城”的燕郊,摆路边摊给人理发、刮脸,理一次发收费5元。

刚来的司机也是名常客,路过此处想换些零钱,“没准备太多现金,拉了几个上岁数的,都给的纸币”。

张翠凤笑着从工作服—一件加厚红色PU围裙前兜里,掏出几张5元、10元钱纸币递过去,微信转账后,司机微笑致谢,说过几天会来理发。

司机走后,于胜训对着三轮车车把上破了角的镜子,喃喃自语似的说道:“跑出租的,活儿开始多了,不像前一阵子,在商场门口一蹲就是半天,拉不到几个人。”

于胜训坐在一把已经露出海绵的折叠椅上,没过几分钟,便打起哆嗦,但他坚持让张翠凤再刮刮脸。

在这条紧挨着燕郊公园的小路上,不远处,能看到五六个张翠凤的同行,都在忙活着,顾客多的甚至还排起了队。

“都要好起来了,困难时期挨过去了。”张翠凤猫着腰,边给于胜训刮脸,边回应他的话。

的确,如今的北京卫星城燕郊,各行各业都恢复了生机,“那个熙熙攘攘的燕郊,已经回来了”。

坚守

因为疫情,张翠凤他们好几天没能出摊,所以眼下来理发的人格外多。

将近晌午,张翠凤并不打算回家休息,因为中午是冬季一天中最暖和的时候,“干活儿最舒服”,不少人都趁着这会儿来理发。

除了PU围裙,张翠凤还穿着厚厚的老式皮裤,鼓鼓囊囊,显得笨拙,手上戴着一副露指手套,但这丝毫没影响她的理发技术。

过去几年,这条两三百米长的街上,多的时候能有十几二十个剃头师傅在这里。他们来自全国各地,大多是和北漂的孩子一起迁居至此。

为了能让顾客记住自己,剃头师傅们会在自行车或者三轮车上立个牌子,上面写着电话和诸如“唐山专业剃头”“西安刮脸一把刀”等带有地域符号的内容。

张翠凤来自河北邯郸峰峰矿区,她的招牌上写着4个不太符合逻辑但又让人印象深刻的大字—“邯郸专业”。

事实上,这些剃头师傅都配得上专业二字,他们大多在老家就以剃头谋生,“真是干了一辈子”。

在疫情出现之前,他们每天平均能接待三四十个顾客,几乎不闲着。

这些剃头匠之所以选择在这儿落脚,是因为街头转角处,是燕郊最大的零工人才市场,他们管这里叫大岗(音)。

“多的时候,能有四五百人聚在大岗找活儿干。”张翠凤说,正是这些工人,让剃头师傅们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反过来,低收费的剃头服务,也让工人省了钱。“大家也算相互帮忙。”

刚刮完脸的于胜训,就常年在大岗“趴活”。

过了年就年满60岁的于胜训,是黑龙江伊春人,五六年前到燕郊打工。因为岁数大,视力不好,他已经接不了铺地砖的细活,能干的就是外墙抹灰和砌砖。但在大岗找活的工人,不管是抹灰铺砖,还是通下水,水工、电工、油工通通都有。

在燕郊生活的人都会有这样的印象,只要开车路过“大岗”,车稍微一停,就会乌泱乌泱地围上一群人,人群会朝着车里的人大喊“老板,有活吗”。

“近一年来,大岗趴活的少多了,大部分都回了老家。”于胜训估计,少的时候,大岗每天路边的工人也就五六十个,差不多只占了“辉煌”时期的十分之一。

对此,2022年夏天就开始着手给房子装修的保险从业者张志华,对燕郊工人减少的事实深有感触,一个40平方米的房子,只是简单装修,到现在还没装完,问题就出在工人不好找。

小镇燕郊,曾因火爆的房地产业而闻名,其周边的装修行业也跟着迎来了广阔的市场,职业瓦工于胜训此前在燕郊每年可以赚到10万元左右,“这几年活少了,每年赚个五六万,也不是问题”。

太阳很足,在强光下,路边理发的人一直眯着眼睛。于胜训推着一辆改装后的共享单车往家走,一个在理发的工友喊住他:“要回东北了?”

“是啊,回家过年,两三年没回去了。”

“还回来吗?”

“咋不回,眼看着活儿开始多了,过完年就回来。”于胜训说,他已经和好几个离开燕郊将近一年的工友相约,“年后一起回来”。

归来

于胜训和张翠凤一样,也是几年前跟着孩子来到燕郊。来这里一是为赚钱,二是想着能和孩子一起生活。

老于的儿子于猛在北京北五环外一家科技公司做产品研发,从燕郊的住处到单位,平日单程通勤要两个小时,前提是要保证起早出门,避开北京的早高峰。

尽管通勤不易,但考虑到北京的租房、生活成本太高,于猛和妻子就带着父亲一直租住在燕郊的两居室里,每月房租1500元左右。

然而,近两年来,因为疫情通勤愈加不便,不少北漂离开燕郊,被迫在北京租房生活。

2022年4月,燕郊在解除了将近一个月的封控后,于猛决定离开,“是不打算再回来的那种离开。”他和妻子在单位附近与陌生人合租了一个三居室,他们选的那间不朝阳的主卧,20多平方米,每月房租2700元。

退掉了燕郊的两居室,于胜训住进离大岗不远的一个村民自建公寓,月租400元,在那栋筒子楼里,住的大都是老于的工友。

就在于猛搬离燕郊后不久,之前在北京做汽车销售的林小一,在夏天到来之前,也调整了工作,在燕郊当起了房屋中介。考虑到通勤过于麻烦,而且汽车销售行业当时也不景气,最主要的是燕郊的地铁站已经开始建设,不少人预判燕郊的房价已跌到谷底,他觉得这是个卖楼的好机会。

干了一段时间后,林小一发现,燕郊的房子不但不好卖,还不好租。“年轻人少了,都去了北京。”

林小一从一个民警朋友那里听说,这几年燕郊常住人口骤减,从高峰时的近百万,如今剩下不足50万。

眼下,随着疫情防控政策的调整,除了白庙进京检查站还在常态化检查过往车辆外,其他卡口都撤了,进京时间随之大幅缩减。“通勤受阻的问题,估计不会再发生。”林小一大胆猜测。

在北京生活了近半年后,计划生娃的于猛夫妇打算搬回燕郊。根本原因就一个,北京房租太贵。“想从合租房升级到小两居,中间这条沟太宽,我们现在还跨不过去。”

精打细算后,于猛觉得只要能克服燕郊的通勤问题,在燕郊的生活质量要比在北京合租好很多。

“杀回”燕郊,于猛还打算租住在此前的小区,那里生活配套齐全,下了楼就能吃到各色美食,价格还很便宜。

这几天,在燕郊开饭店的店家们,也终于看到了曙光。

开了4年店,赶上3年疫情,位于燕郊燕顺路上的一家东北饭馆的老板刘少强,最近心情很好。

这3年,在维持饭店正常运转的基础上,刘少强依然可以赚些钱。也正是看好燕郊餐饮业,即便在疫情防控紧张时期,甚至是闭店期间,他也没有慌过。

“燕郊人多,干餐饮错不了,现在已经需要预订才有就餐位置。”刘少强正和朋友打算投资一个小规模的酒吧,他通过市场调研发现,燕郊在疫情期间新开了二三十家酒吧,“这足以说明,燕郊的消费市场有很大空间,年轻人多。”

回暖

林小一最近一直在帮客户找房,他看到越来越多的北漂重回燕郊。

和年轻人一起回来的,还有他们的猫和狗。在燕郊最大的超市麦德龙旁边,有一家名叫“恩吉宠物”的动物医院。老板武树友计划两年内把经营规模做到燕郊最大。

2022年国庆期间,武树友平均每天要给小猫小狗做三四台手术,包括处理骨折、切除肿瘤、做化疗、取结石,还给一只17岁的老狗二蛋拔掉了满口牙。

武树友告诉《民生周刊》记者,随着养宠物的年轻人不断增加,催生出上门喂养、寄养、宠物医疗、宠物保险等一系列服务,宠物经济越来越热。

但疫情期间,宠物行业有了变化。已经和动物打了近20年交道的武树友发现,来给宠物看病的人少了,即便来,在治疗项目上也都是能省就省,有人甚至把狗遗弃在店门口。

“说明养宠物的人日子也不好过。”其实,武树友3年来也一直在过紧日子,有一段时间,他差点辞掉店里的两个美容师,“最后还是挺过来了”。

42岁软件工程师崔晨永已经将近一年没领贝贝去外面洗澡了。贝贝是一只5岁的金毛。崔晨勇从上一家公司离职后,一直没找工作,他本打算弄个视频号拍段子,但做起来却比想象的要艰难得多。

没了固定的工资收入,这一年来他节衣缩食,所有开支能省就省,其中就包括给贝贝洗澡的70元费用。虽然网购了宠物专用吹风机和洗护用品,但每次在自家卫生间给狗洗澡,都要耗费两个小时。正在找工作的崔晨永说,经济条件好起来后,一定不会再省下这笔养宠支出,“既然养了,就要养好”。

春节临近,瓦工于胜训已经买好了回东北老家的火车票,再回到燕郊,他跟着儿子于猛将搬回那个熟悉的两居室,更让他期待的是,他就要当爷爷了。

剃头师傅张翠凤还是像往常一样,每天出摊给人理发,每次路过大岗,她依然可以看到趴活工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路边一有汽车停下,就立刻蜂拥而上。

房屋中介林小一,这个春节不打算回老家,他要积累更多房源,为春节后的租房黄金期做预备。

饭店老板刘少强打出了预约年夜饭的广告,估计这个春节生意会很红火……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 《民生周刊》记者   郭鹏

(责任编辑:罗芳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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