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黄怒波

诗人、企业家、慈善家、登山运动员……很难准确定义他的身份。如果非要让他做出唯一的选择，他或许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第一个，他就是知名企业家黄怒波。

采访地点选择在其北京大学中国诗歌研究院的办公室朗润园，传统的四合院，冬日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喜欢这种感觉。最近，他总在四合院一间不大的办公室里为诗歌博士论文做最后的功课。

诗歌“黄金时期”

2014年11月26日，北京银泰柏悦酒店三楼会议大厅，俞敏洪和盛希泰发起的洪泰基金举行成立仪式。作为俞敏洪的朋友，黄怒波受邀参加，并以一首诗歌作为其发言的结尾。

这多少让在场的参会人员意外，但了解黄怒波的企业家看来，这些“非常正常”。在多数人羞于谈诗的年代，他却骄傲于自己的“诗人”身份。

在很多公开场合，黄怒波会即兴朗读，将参会人员的思绪带到八、九十年代那个“全民皆诗”的时代。

黄怒波对诗歌的热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到了疯狂的地步。此前，被媒体广为传播的一个故事发生在2011年5月20日。

当天凌晨四点，黄怒波从珠穆朗玛峰北坡登到距离顶峰48米的位置，他开始频繁摔倒，一种既非伤感也非悲痛的“无意识”让他走不动。后来他知道，这种感觉就是“死亡感”。向导巴桑发现黄怒波的氧气面罩在半小时前就已经损坏，黄怒波大口地吸着山风从珠峰的8700米登到了8800米。

一小时后，黄怒波成功登顶，这是他在完成“7+2”之后，第三次登上珠穆朗玛峰。

他拿出了记事本，开始朗读自己的诗。相比第一次登顶珠峰时的泣不成声，黄怒波已经平静许多，但他依然冒着生命危险摘下了氧气面罩。在他心目中，这种时刻，生命的价值抵不上对珠峰的赞颂。

这无疑是他生命中极其重要的一天。又一次死里逃生之后，他告别了登山。

采访话题从诗歌开始，黄怒波找出了几本诗集并赠送给记者。他把博士论文聚焦在对当代中国诗歌的现代性透视，力求将三十年中国当代诗歌的审美做一个鉴定。

“三十多年改革开放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经济快速发展，当代诗歌同样获得了高速发展，现在到了黄金期。”黄怒波对于当代中国诗歌的描述多少让记者有点意外，因为在大众看来，自2000年后，诗歌似乎在逐渐式微。

他补充道，诗歌本来就是窄众，而这个群体对诗歌的热爱正在复苏。

前不久，他联合发起“为你读诗”活动，参与人数之多远超想像，光微信注册用户就100多万。

佐证他观点的还有，几年前他推动设立北京大学中国诗歌研究院时，国内只有十几所高校成立了相关机构，而现在的数字则是几百个。

他还提到了网络诗人余秀华。“因为诗歌在网络上居然成了事件，这说明社会对诗歌其实还是挺关心的。”

黄怒波经常去欧洲做诗歌方面的交流，且在交流中越来越自信。有一次，他在哥伦比亚诗歌节期间做演讲，会场几万人，六个小时，只见人进未见人出。“因为人们内心始终没有放弃对美好生活的追求。”

华丽转身

在浮臊的环境下能闲庭漫步创作与朗读诗歌，作为企业家来说，这或许得益于事业的稳健。

黄怒波坦言，这几年已经很少去设在西直门中坤大厦的办公室，而那是他作为企业家的事业所在。“登山这么多年，公司的事务都是团队在做，他们也不希望我去，去了是汇报还是不汇报？。”

作为福布斯富豪榜上的常客，黄怒波早年在住宅市场曾收获颇丰。

而过去十年，正是中国房产市场的黄金十年。让人意料之外的是，早在2004年，黄怒波掌控的中坤投资集团却放弃了这一香饽饽。

那年，黄怒波在北京参加一次土地拍卖会，突然发现了一群“不速之客”。一交流才发现，他们并非资深的房地产商人，而是来自各种暴利行业，“甚至卖药的都来做房地产了。”

也正是那次拍卖会，他发现暴利行业正把人变成‘企业动物’。”

经过认真思量，他决定淡出住宅地产，转向当时少有人问津的休闲度假地产。

理由非常简单。回忆起那次决定黄怒波说：“市场上总有比你更鲁莽、更有钱、更不要命的，为什么要跟他们抢夺那些有限的资源？ ”

在决定淡出住宅地产之前，黄怒波已经在安徽黄山的宏村经营旅游项目，这个地方当时不通公路的村庄，交通极其不便。“从北京坐火车到黄山就要十几个小时。”

宏村位于安徽黄山的西南麓，距黟县县城11公里，是一座有着900年历史的古村落。

1997年，黄怒波投资400万元，对当时的无名小村进行文化保护和旅游开发。期间，他邀请清华大学和同济大学的古建专家共同研究保护规划，而后又投资千万元帮助宏村进行复原建设。

2000年，宏村正式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突然成名。

此后十余年间，宏村旅游持续增长。2014年，宏村景区光门票收入就接近一亿元，增长率高达30%。

随后，黄怒波又在北京门头沟、云南普洱等地投资古村落。

“门头沟是北方建筑风格，北京的古村落一半在那，保护得比较好，因为从前以煤为主。”黄怒波投资前，很多古村落作为电影的拍摄场景，剧组给村民三五百块钱，就把老房子给炸了。

其中包括灵水村，这是元代戏剧家马致远的故乡。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其代表作《天净沙·秋思》描述的正是这个地方。

他看了很不是滋味，决定投资。以保护为主，在保护中利用。“实在破得不行，按原来风格复制。”

如今，该村已成为北京周边知名旅游景点。

2014年，房地产市场遭遇寒冬。一方面，一些中途踏进房产行业的企业因资金问题而倒闭；另一方面，大量的房企开始转型，但成功者寥寥。

在黄怒波看来，像古村落旅游这样的项目，通常耗时较长，不可能一蹴而就。“房地产企业，以前转型可以，现在很难。好在我们做得早，再拿新地也很难，因前期需要大量的资金，且一般都得十年才能见效。”

在黄怒波看来，即便是旅游地产，现在也面临很大的困境，在征收不动产税呼声渐高的背景下，过往那种简单盖别墅和会所已经没有市场。

再加上随着高铁的普及，消费者对第二住所的需求在降低。“以前到黄山十几个小时，现在高铁五个小时，显然没有必要再在那买房。”

还有，以前度假景区的会议多，公款消费限制之后，这方面业务一落千丈。

基于种种原因，他认为传统的旅游业也需转型，需转到文化上来，从官场消费转向社会消费。“事实上，这一块大有市场。”

据介绍，北京中坤投资集团在宏村斥资打造了大型文化演出《宏村·阿菊》，充分展现当地文化，1200人的会场经常座无虚席。高峰时，居然有2000人等着看。

经过多年培育，宏村已经从宣传转向对旅游的管理，需要控制人数。“宏村旅游的季节性很强，我们能想到的就是把季节拉开，尽可能的分流。”

尽管他此前投资的很多项目源于酒后的冲动，但黄怒波也有自已的选择标准。“决定去考察和喝酒前，对这个地方也要有所了解，只有喜欢的地方才会去。”

“第一文化要悠久；第二要有特色，有差异性；第三要保护得好；第四要跟村民达成共识。”黄怒波说。

而对于古村落到底是保护还是开发的争议。黄怒波认为，“应该是保护中利用，尽量去保护一些，不是说所有的都去保护，政府没那个财力。”

前些年故宫里开了个星巴客曾引起社会普遍关注，而他去了多个国家考察非物质文化遗产，在这些场所开饭店其实很正常。

“再拿宏村来说，当年我不去，不是没了吗，这是唯一的世界文化遗产由企业在管理。”黄怒波说。

张维迎把九十年代下海的那批官员称之为第二批民营企业家。他认为这些人很多都是大学生甚至研究生，又有政府背景，统揽全局的能力比较强。

从中宣部下海的黄怒波显然属于此类，和他同期在中宣部的还有冯仑。

重塑企业家精神

2月19日，电影《狼图腾》在国内上线并引起普遍关注。

电影来源于姜戎所著小说《狼图腾》，讲述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一位知青在内蒙古草原插队时与草原狼、游牧民族相依相存的故事。

前段时间在国外，黄怒波和该电影导演有过交流。“我说你要知道中国对这个有看法，以前中国企业家崇尚狼性，我们在市场济经过程中接受达尔文进化论，狼性越来越足，具备了十足的经济动物特征，但它带来很多社会问题。”

在黄怒波看来，随着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社会利益诉求多元化，贫富差距急速扩大，也毫不例外地陷入现代性困境中。

由此，中国企业家面临破坏性创新道德难题。基于此，近年来儒商被热议。

黄怒波表示，下一个三十年我们要反思，要去掉狼性，回到共赢。

 “金融危机的发生，导致人类的贪婪本性暴露无遗。对所谓进步的疑问，也引起了对社会精英——企业家的质问。作为回答，西方企业家已无从担当了。靠谁呢？儒商。为什么呢？因为我们有一套历经几千年沉淀的儒学体系。从这种理论体系孕育的中国企业家既具有破坏性创新的市场精神，又背负兼善天下的儒家情怀，具有超越新教伦理背景下的西方企业家的可能性。”在一次关于儒商的演讲中，他这样说道。“无论如何，当我们再一次把‘儒商’的概念写在企业伦理的黑板上时，我们实际上已经开始做一件具有天下情怀的企业游戏了。”

在黄怒波心目中，中国自古至今只有一个儒商，这个人就是子贡。

子贡是春秋战国后期的一个商人，当时天下不统一。子贡发财后，投在孔子的名下，跟着孔子到处游学。有一次子贡骄傲地问孔子，说我有钱也跟你做学问，我现在已经做到贫而不谄，富而不骄，不丧失人格。

在黄怒波看来，这个做到了，仅够儒商的入门级。

“而孔子说你做得很好，但是还不够。你要做到贫而乐道，富而厚礼。再穷苦没落也要有天下的责任，再有钱也要讲礼仪，要讲担当。”黄怒波说，“这才真正是儒商的标准，我们现在富而不骄都做不到。”

公益行走

2013年2月，北京师范大学中国公益研究院发布的《2012中国捐赠百杰榜》将黄怒波推向了“风口浪尖”。

榜单显示，黄怒波凭借向北京大学的500亿元承诺捐赠（未来10年捐出）位列榜单第一。

但事后，北京中坤投资集团发表声明予以否认。

“我说要是有那么多资产的话会捐赠，他们理解错了，后来也从榜单上撤消了。”忆起这段往事，黄怒波说。            

如今，捐钱捐物之外，黄怒波有了另外的理解与行动。

他认为，公益对企业是一种挑战。中国民营企业压力很大，面临很大不确定性。总体看，经济有起有落，经济不好的时候先把转型做好。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黄怒波说。

采访当天晚上，李冰冰对话黄怒波的视频在网上播出，话题是保护大象。黄怒波曾在美国有场保护大象的演讲，讲完之后。有个美国人就跟他探讨，说没想到中国的企业家也这么重视。

此外，2013年8月他发起了“21世纪人类脸谱行动”，计划用10-15年的时间走遍世界各地的文化遗产，通过行走以及与遗产地各阶层人士的对话，记录下行走感悟并与大家分享。

首站德国已走完，他的《德国，你如此优雅》的中文和德文版书籍已出版。“主要与当地的人访谈，第二天早上四点起来口述，然后把录音发回北京，整理出来就是一本书。”（严碧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