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凤英：三次“岳山造林”苦乐传家风

1974年至1975年，广东省肇庆市怀集县先后组织开展了二次轰轰烈烈的岳山造林大会战，1976年“金坑造林”是“岳山造林”的延续，将残林次林改造成万亩林海，孕育出“忠诚奉献、艰苦创业、团结奋斗、久久为功”的“岳山造林”光荣传统，是广东省有组织开展群众性绿化行动，当年的青年民兵们将艰苦经历转化为精神财富，并作为家风代代相传。

郭凤英，1957年出生于当时的怀集县幸福公社怀高大队，家中共有9姐弟，她排第三。当时她被生产队选派参加岳山造林大会战，先后参加了岳山造林、温泉造林和金坑造林三场造林大会战，也是怀集县自始至终经历三年造林大会战的女民兵之一。

日前，怀集县专项历史资料收集整理工作办公室顺着这条线索，找到年近七旬的岳山造林亲历者郭凤英，向她了解参加岳山、温泉、金坑的3场造林大会战，以及期间的幼林抚育那些艰辛的造林育林经历。

为了减轻父母的压力，郭凤英小学还未毕业便离校成为生产队劳动力。在劳动中，她十分机灵，工作勤快，任劳任怨，深得大家的喜爱。1974年冬，岳山造林大会战启动，郭凤英被生产队选派往岳山，参加两年的岳山造林和金坑造林三场造林大会战劳动。郭凤英自豪地说，是生产队所选派这些社员中，自始至终经历三年造林的唯一一个。历年来，郭凤英每每遇上困难，便用岳山造林的经历告诫自己：“岳山造林这么艰难都经历过，这些小困难算什么？”她还经常同儿女和孙辈讲岳山造林故事，教育下一代要传承弘扬“忠诚奉献、团结奋斗、艰苦创业、久久为功”的岳山造林光荣传统。

“辟山垦地，习惯了光着脚板上山劳动”。

1974年深冬，十七岁的郭凤英将胶鞋塞进布袋。晨雾未散，她跟着大队人马踏上前往蓝钟岳山的蜿蜒山路，赤脚踩着路上嶙峋碎石，冰凉的露水漫过脚背。这是幸福公社怀高大队第九生产队第一次向岳山进发，前头传来领队的喊声“后面跟紧！前面就是二岳山了！”

山风夹着细雨扑面而来。郭凤英紧了紧单薄的衣服，望着云雾中若隐若现的茅草工棚。幸福公社三百多人组成的岳山造林民兵团，即将在岳山两侧这海拔近1000多米的山巅驻扎下来。

“我们这代人的脚板，都是铁打的。”多年后，面对来访的县专项历史资料收集整理工作人员，郭凤英抚着老照片里泛黄的工棚影像，浑浊的眼里泛起水光。展厅里那双破旧解放鞋，让她想起在岳山度过的第一个寒夜。

郭凤英说：“你们年轻人不知道，当年我们上山劳动基本上都是光着脚板上山的啊，由于当年物质比较贫乏，能买上一双‘解放鞋’也不错了，那些凉鞋冲洗虽然比较方便，但不受力，鞋面、鞋带都容易断裂，习惯来说，用烧红的火钳将断裂接上，也只能解决一时，为了减少麻烦，人们只好养成光脚下地劳动的习惯。”当年，造林大军来到岳山，山上云雾缭绕，经常雾雨绵绵，人们在上山路上，走不远鞋底已黏上泥巴，弄脏后又要洗干净晾干再穿，十分麻烦。为此，造林民兵们只能学会光着脚板上山和劳动的技能。对于从小以养成光脚下地劳动的郭凤英来说，不穿鞋子下地已经是习惯了，但是，当年很多的年轻人（特别是平原片公社）在农村生活也经常除掉鞋子走路、劳动，而光脚上山劳动大多数人没有这种经历，一不小心，脚下的石子、草根很容易刺伤脚板，实在难受，很多人经历半个月以上锻炼后才慢慢适应。

图片中，几个社员光着脚板驾驶“满山跑”木头车运木，正经过两山间架起来的“高架桥”。

“一场大雪，没有驱散我们的劳动干劲”。

岳山上有头岳、二岳、三岳三座高山，其中二岳地势最高，海拔1290.5米，冬冷夏凉是高山明显的气候特征。每年的冬春时节，岳山上的气温通常比山脚下的乡村低3-5度，差距十分明显。

造林民兵住在山上的简易厂棚，厂棚上面用茅草遮盖，四周也只能用茅草围蔽，睡的是一条条木条排起来的“排骨床”。茅草厂棚四面漏风，二十几个姑娘挤在“排骨床”上瑟瑟发抖。木条拼成的床板下垫着稻草和两张薄被，彼此体温是唯一的暖源。凌晨五点，哨声刺破寒夜，她们摸黑上山。

“1975年，再战岳山西侧的‘温泉林场’，遭遇了罕见冰雪天气，那年岳山气温降到零下七度，冰雪打在脸上像刀子。”郭凤英指着展板上结冰的锄头照片时说。“可地冻得越硬，撩壕就越要挖得深——”郭凤英突然挺直佝偻的背，双手比画出挥锄头的弧度。

住在简易厂棚四面透风，白天经历一天的辛苦劳动，晚上还要挺住刺骨的寒风，带上山上的薄被子根本挡不住寒风的侵袭，几个女民兵只能用一两张被子作垫，大家靠在一起“抱团取暖”。根据郭凤英回忆，天气最冷的是参加造林第二年的温泉造林大会战期间曾遇上雪花纷飞，寒气逼人的极端低温天气。根据资料反映，当时岳山上气温降到零下7度，山上到处都是积雪，简陋的厂棚、薄薄的被子根本无法御寒，人们只能早早起床，挺着严寒上山开挖撩壕劳动，依靠劳动腾出的热量将寒气驱散。

当年，怀集温泉林场员工雪后在简易草棚前合影留念，只见厂棚上是一层白雪，厂棚前是厚厚的积雪。

“挑灯夜战，抢修木材运输主动脉”。

在郭凤英的记忆中，三年造林最为辛苦的是第二年的温泉造林，他们白天开挖撩壕，晚上还要挑灯夜战开公路，通过开山劈地，遇水架桥，夜以继日劳动，开通双兴村通往广西方向的那条上山公路，打通了那段山地木材运输的主动脉。当年，她们这些造林民兵每天都经历12小时以上时间的劳动，每晚休息时间也不过几小时，经过这样高强度的劳动锻炼，大都养成吃苦耐劳的坚强毅力。

1975年，温泉造林大会战，郭凤英成了全队唯一连续作战的“铁姑娘”。白天在多个山头间辗转，夜里火把蜿蜒如龙。在开山路上，她们用钢钎和铁锤凿穿挡路大石，血泡磨破又结痂的手掌紧握铁棍，硬是与男民兵一起在深山上劈出了一条五公里长的林区公路。展馆角落里静静陈列的煤油马灯，灯罩上还沾着当年夜战的泥点。

根据资料反映，第一年的岳山造林利用68天时间，共投工51万个，在272个山头上撩壕垦地造杉林2万亩，修建林区公路6公里，林道23公里；第二年的温泉造林经历75天，在480多个山头开挖撩壕6020公里，开防火线139公里，林区公路5公里，林道107公里。

著名画家林丰俗在岳山造林期间创作的写生作品《开路》。

“连续作战，‘金坑造林’春节也在山上劳动”。

在郭凤英的印象中，第三年的金坑造林大会战，相比前两年来说是轻松一点。其实，郭凤英参加过上两年的大会战，对山上的工作、生活基本上习惯，适应了而已。

1976年，金坑造林大会战时，当年曾被称作“黄毛丫头”的郭凤英已是技术骨干。她教新来的、来自平原区公社的姑娘们辨认马尾松和杉木苗，教她们用树皮捆扎伤口。当混交林在春风里抽出新芽，她们扛着四米长的杂木条穿行林间，木薯叶沙沙作响，惊起满山翠鸟。

据资料反映，第三年的金坑造林大会战，时间为1976年冬到1977年春期间进行，金坑造林总造林面积19606亩，其中杉木阔叶林混交林11469亩，松树4620亩，杉松混交2997亩，果林520亩。

郭凤英回忆，金坑造林期间伙食稍有改善，工作也相对轻松些。参加金坑造林的人员也像前两年一样，按每个生产队抽调5%的劳力到金坑安营扎寨。只是在人员安排上作灵活调整，每个民兵连都安排部分人员到附近规划下一轮造林的杂木山上砍木条，将山上符合规格的杂木条砍下（大概是4米长，3-5公分尾径），从山上顺下山脚，开挖撩壕下山时每人扛一条木条下山，交给供销社收购，所得收入作为伙食费的补充。

“无怨无悔，参与三个林场幼林抚育工作”。

每一轮的造林大会战结束，郭凤英又被生产队安排到怀高大队林场工作，并从大队林场抽调到岳山林场、温泉林场参与大造林种下的那些幼林抚育工作。进行林间间种木薯、花生的生产实践。幼林抚育在春夏季节进行，山上蚊虫鼠蚁活动十分活跃，经常遇到山蚊子、山蚂蟥，还有小黄蜂，一旦被这些小动物黏上身咬伤，也是十分难受的。

“这就是我们当年的经历，我对岳山太熟悉了，一直记挂着这片曾经工作过的土地，也为这片残林荒山变成绿海而感到高兴”。年前，郭凤英在她的子女的陪同下来到岳山林场参观，当看到三岳科普研学基地展出的老照片和播放的老影像时激动地如是说。

展厅投影仪忽然亮起，黑白影像里的少女赤脚站在泥泞中，肩扛树苗仰头大笑。郭凤英用布满老年斑的手指向屏幕：“看这棵杉树，是我们从三岳背下来的……”画面切换成如今的万顷林海，她忽然哽住，子女们搀扶的手掌传来的温暖，恰似当年工棚里相拥取暖的温度。

离开展馆时，郭凤英老人最后回望三岳群峰。春风拂过林海，涛声阵阵，恍惚又是五十年前那个清晨——漫山新绿在薄雾中舒展，年轻的民兵们参与岳山造林大会战，站在岳山山巅看朝阳染红亲手栽下的未来。

（谭上洲 罗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