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6-06 16:21:17
愿意画的都是熟练的,不愿意画的都是生疏的,也都是难以做到的,难以做到的也都是有挑战性的,于是,很多画家总是停留在温柔乡里,既不敢往前,又不甘后退,长此以往,固化了,就只能在熟练中苟且,也有些画家不断克服困难,常画常新,越画越有动力,越画越有内涵。看杨涪林的画,不由感慨。
三十几年前,杨涪林就画了很多工笔画,那时,他已在高手如云的工笔画界卓然而立,给笔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近些年,笔者又被他的写意画所吸引。
一定是在长期实践中保留下来的“偶然性发现”需要表达,也一定是积攒下来的充沛情需要释放,大约在2000年前后,杨涪林再也抑制不住 “写意”的冲动,开始致力于“写意”的创作。当他把储蓄在胸中的力量充溢于《装船》这幅作品时,便潇潇洒洒地转化成笔底精彩。
“在水墨人物画的过程中,我发现自己用侧锋偏锋自如顺手,寻思是在我早期学西画的原因,对块面特有感觉的原因吧,这是我的西画底子。但如果没有后来的中国画功夫,那种块面直接用在中国画上是非常生硬的、不和谐的甚至是破坏画面完整性的。中西艺术本是自成体系不易融合的。为寻找感觉依据,瞄准了金农的“漆书”。“漆书”的运笔行墨力度大,行笔提顿,并不注重线条圆润使转,由此我在运用侧锋偏锋用笔出现的体块,结合线性思维,强调节奏感,对出现的效果就更好地把握,由此打开了新的笔墨形象思维,运用起来自然生发了不少。”杨涪林曾这样表述。
《装船》 124cmx170cm 2004年
是的,很多画家都试图从金农浓郁的文人画中获取灵感,鲜有从金农的“漆书”之中,探寻端倪,张大千虽然曾有一段时间跃跃欲试,却知难而退。一定是杨涪林多年对书法有所感悟,敏锐地发现了书法对自己绘画用笔的妙意,也一定是杨涪林与那位被誉为“扬州八怪”之一的文化艺术大家金农有着某种天性的暗合,并多年喜欢那种“漆书”样式,在某个偶然之时,懵然而悟,于是,他尝试着从金农的漆书中吸收一些滋养,把金农的笔法转化成一种排山倒海式的行笔方式,以“漆书”的行笔方式运用于线性表达,并通过线性结构运用于“以书入画”之中,历尽千帆,终于找到了一种表达方式。同时,杨涪林还把“漆书”的“浓郁”转化为凝练似的墨韵。当线条、墨韵交融在学院派严谨的造型之中,杨涪林便一发不可收拾,继《装船》之后,他先后创作了《腊月》《盖碗茶》《回望》《嫁妆》《龙门阵》《牛市》等大型创作,同时,他也创作了一些单人或几人组合的整纸作品,如《孙中山》《挥动中华》《高原吉祥》《版纳的阳光》等,以及众多讲究笔墨趣味的诗意图作品、花卉作品。随后,杨涪林又在笔墨里融入一些色彩,从而使色彩与笔墨相互辉映,继而创作了《轻歌曼舞》《山歌又起》等一大批作品,以及一些带有很强趣味性装饰性的小品诗意图。由此奠定了艺术的发展方向,并形成独特的绘画风格。
就题材而言,杨涪林的写意大致可以分为历史类题材、少数民族题材、现代都市题材、古词诗意题材等,就题材的深度而言,林木教授已经叙述详备,笔者不再赘述,仅以“视觉体验”表达一己之见,窥豹一斑,旨在抛砖引玉,以待引起更多书画爱好者、评论家的讨论。
就“视觉体验”而言,杨涪林创作了很多鸿篇巨制,也创作了很多整纸品堂,以及数不清的诗意图、少数民族风情人物、都市人物。纵览其作品,可以看到他画的很熟,也可以看到他画的很生,熟处,熟得酣畅淋漓、熟得任意挥洒,而到极致;生处,生得意趣横生、生得韵味无穷,而到奇妙。熟是因为他有着高超的艺术表现力,生则是因为他不深拒固守,不断探索未知,并画愈熟愈奇,愈奇愈生。
细究其理,可以看到,笔、墨、线,杨涪林用笔肯定,用线果断,有一股杀入纸卷内部的狠劲,确有金农“漆书”排山倒海的雄浑,却不尽然,还有,拙带着奇崛、劲带着含蓄、重带着爽利,而用墨则点、线、面,滋润的、自由的、灵动的,相交相融,乍合乍离。当稳、准、狠的线条在“墨分五色”“墨分五彩”的墨韵裹挟中则是流动的、畅快的,也是尽兴的。笔入缣素,墨沁纸上,或勾勒造型、或提炼舍取、或大处着笔、或小处敷彩,质朴、厚重、轻盈、明快,辗转腾挪之间,好像每一笔都带着起伏的情绪、带着丰富的情感变化,而呈现出韵味横生的笔墨意蕴,又呈现出呼之欲出的神形。当笔墨技法与艺术形式神遇而迹化时,则表现出独特的人物形态,并传递着独特的个性信息,那是“杨涪林式”的风格、符号、样式。
《四月的澜沧江畔》 250cmx200cm 2012年
比如在《何香凝宋庆龄柏林相会》《装船》《腊月》《四月的澜沧江畔》《回望》《盖碗茶》等大型写意创作中,扎实严谨的结构、生动传神的造型、浑厚朴茂的画风、淋漓酣畅的笔墨,无不给人一种鲜明而独特的审美体验。笔精,全身生动于纸上,墨妙,神态隐显现于楮素之间。笔的线条、墨的韵致,写人物之形,则呼之欲出,写人物之貌,则如镜取影,写人物之神,则应会感神。这些作品,杨涪林借助娴熟的艺术表现力,以“着眼整体,聚焦个体,刻画形象”的呈现方式,通过含蓄的墨韵和极富骨力的线条统摄画面的节奏。同时,杨涪林立足于所思所想,注重思想内涵,在师心独见的心境升腾中,力求传递出某种精神写照,表现出新颖的、现代范畴的大型人物画。无疑,这些作品是杨涪林二十多年笔精墨妙的杰作,乃扛鼎之品,集学养、技巧、灵性、才情于一体,还需要一种胸怀、一种沉稳而执着的心力。
再比如在《七彩云间》《守望高原》《阵风袭来》《晨妆》《荔枝正熟》《版纳的阳光》等等整张品堂的作品中,杨涪林通过对当代人物画的理解、概括、提炼,以笔墨形态从写实之中抽离出或具象、或意象、或写实、或写意等表现元素,然后,强调“既写照畅神,又形神兼备”的表现主旨,悄无声息地把传统绘画艺术和现代表现元素交相辉映,以此凸显出传统绘画的神韵格调,又带来了新时代人物画的新感觉。这些作品,杨涪林以灵动的笔墨、微妙的色彩去渲染氛围,让写实人物与笔墨色彩融为一体,实现“写实的人物,写心的艺术”。在《吉祥高原》一幅作品中,衣着纹饰,行笔如风,施墨如泉,看似随意,却在严谨之中完成造型,看似简洁,却在丰富的笔墨之中,表现出三位高原美女的舞姿和神态。在《经纶下的藏女》一幅作品中,三位美女相视交流,意态神韵,盼睐颦笑,咄咄逼真,仿佛欲言又止,给人一种面对面的真实,而少数民族的服装,则在色墨的交融中,或呈现肌理,或表现质感,写实处,无需细致刻画,却真实而逼真,写意处,服饰上流动的线条、五色的墨韵,浓淡相融,若隐若现,画面尽显少数民族美女的恬静、优雅、闲适之情,给人一种“既古又新”的人物画样式,体现出杨涪林对笔的灵活把控,对墨的娴熟运用。
在《东坡居士》《太白醉酒》《依石观鱼》《君子喜兰》《松石听泉》《山鬼》等极富诗意的小品画中,杨涪林则以现代人的审美视角体验传统诗意,并以“写己之心、写己之情”的笔底转换,使先贤、高士、墨客、仕女等传统人物鲜活起来,生动起来,让观者在传统诗意中得到蕴藉,契合着当代大众的审美情感,而笔墨也当随了时代,很富诗意,很有装饰性。
无论是大型创作,还是小品,杨涪林用笔、用墨,皆不拘常规、不拘常态、不拘常法,却在有我无我之间,一排排行笔,风神外溢,一组组墨韵,浑然一体,流露出一位画家奔放中的严谨,又呈现出对艺术的敏锐的理解,甚至带着或浓或淡的情调,似文人风?似书卷气?也许都有,而“以笔墨代色彩”所营造的氛围则明显地带有主观情绪,那主观情绪或含蓄、或温润、或激越、或自由、或理性,还有一点点自我较劲的气息。那是笔墨趣味,更是心灵的回声,“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画里画外给人一种浓郁的现代人文情怀和诗性,惚兮恍兮,直指本心。
笔者始终认为:“有筋骨的作品在映入眼帘时,不仅会给观者带来视觉享受,也一定带来温润心灵的情感共鸣”。看杨涪林的写意,不由自主地打开想象空间,尽情其中。
《一路霞光》 190cmx190cm 2024年
面对作品,容颜尽微,服饰尽极,一看就知道从生活中来,每一个人物都经历过或模特写实、或目识心记,然而,杨涪林并没有仅仅留恋于面面俱到的写实,而是,在“艺术表现”与“艺术真实”之间,捕捉符合自己心境的人物神形,并通过笔墨与形、光、色、线等语言的高度嫁接,在人物神形的精微与笔墨情趣的情感之间达到一种平衡,从而实现写实的生动逼真,又不缺乏写意的自由,以及“墨分五彩”与“随类施墨赋彩”的气韵。比如在《盖碗茶》此幅作品,众多现代女性人物围绕着茶桌,畅叙幽情,聊天、拍照、品茶、静听、眺望,举手投足之间,每一个人物都各臻其妙,各得其神,画面给人一种热气腾腾的现代生活气息。此幅作品,杨涪林通过造型、色彩、笔墨、光影等表现元素,对人物致力于一丝不苟的精心,在那份精心之中,杨涪林以“写实”与“写意”相结合、“精工”与“率性”相辉映,自由舒展的线条,淋漓而洗练地点染,虽然不施色彩,而人物在线条、笔墨的呼应之中,却彰显着扎实的写实能力,又凸显着应会感神的轻松。而其他题材如《腊月》《回望》《嫁妆》《龙门阵》《牛市》等作品,亦有同工之妙,即便《太白醉酒》《依石观鱼》《君子喜兰》等诗意类作品也如同《盖碗茶》一样,在写神与写实之间,致力于情景与诗意的融合,从而让人物有别于“千人一面”的传统人物绘画,又有别于当代很多画家“照片式制作”“临摹式复制”。
绘画是艺术家的表达,但绝不是简单的、重复的刻画,而是,迁想妙得之际,表达出自己的心境、情感、品味,更应该表现出不为人知的优雅,如其人、如其人生。想必,杨涪林的写意人物尽显其心境、情感、品味,更显其优雅,也许杨涪林本就是一位优雅的画家,那是一份从容、一份淡泊,还有眼中的繁花似锦,胸中的波涛汹涌,所以,杨涪林从“写形”到“畅神”,才不受程式的限制(不受传统程式的限制,也不受老师辈“徐蒋体系”程式的限制),比如,传统画家没有光影、透视、色彩的扎实训练,而成于形,却失于真,追求神,又失于形,而沿习“徐蒋体系”体系一路,则多“为人写真”,而极尽素描造型,却失其笔墨韵味,流于遗憾,而杨涪林则以形为本,以神为上,以笔墨塑形神,确保形神微妙精准之时,又充分发挥笔墨的表现力,但是,杨涪林追求笔墨的韵味,却不为笔墨所累,更不会落入传统笔墨之窠臼,流于形式,而是借助花鸟、人物、山水等等传统笔墨的表达方式,以及他在平时绘画中对书法的理解,集多种表现元素统合一体,融成精妙,并借助新时代学院派的造型基础,表达出一种优雅,那是画的优雅,也是人的优雅。其笔墨中所呈现的人物则因其优雅,而意有所遣,笔由心生,“落笔得其神理,写照取其神形”,从而以独特的人物表现语言表达出独特的艺术符号,那是“杨涪林式”的笔底之变。
变才是不变的永恒。生活在才华与平庸齐飞的当代画坛,很多画家注定在焦虑中苟活,只有极少数画家像珍珠一样光芒闪烁。无疑,不断寻求突破、不断更新自我的杨涪林一定会为大众带来更多惊喜,而不断为大众带来惊喜的画家也一定能传得开、留得下。
(文/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