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提速降费与我国互联网发展

嘉宾：邬贺铨  国家信息化专家咨询委员会副主任、中国互联网协会理事长、中国工程院院士

【主持人】

李克强总理这次特意强调要互联网要提速降费您认为有何深意？互联网的健康快速发展对其他行业发展和实施“互联网+”战略有何特殊的推动作用？

【邬贺铨】

政府工作报告提到“互联网+”，这是一项顺应信息技术，特别是互联网的发展的趋势，也是国家在经济新常态下，保持经济中高速发展的需要，现在经济新常态的特点，就是表现个性化、绿色化、智能化。过去靠大规模的廉价劳动力的时代可能就不能再持续了。因此，怎么把产业提升，打造产业的升级版，当然要做很多工作了，包括政府工作报告提到“中国制造2025”，其中提到了加强基础工作，在基础材料、基础器件、基础工艺、基础技术方面要提升，要提高质量。另外，智能化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利用互联网的技术，最近这几年，德国提出工业4.0，美国提出工业互联网，还有产业互联网，这些都是要利用互联网的发展机会，来引导到为这个产业的升级做准备。中国尽管说现在还并没有说完全达到工业3.0，我们也不能完全等到实现了工业3.0再往工业4.0走，我们需要并行的，利用互联网的技术。“互联网+”顾名思义，“+  ”就是指功能的增强、应用的拓展。互联网一直都在演进，功能都在增强，都在拓展。为什么现在提“互联网+”呢？因为现在互联网的拓展增强了，发展到一个关键点，或者转折点，过去功能增强和应用的拓展，着重还是面向消费者的应用，我们叫消费互联网。现在要转到在生产的核心环节，应用互联网，美国、德国相继提出的产业互联网和工业4.0，也就是说，怎么把互联网更广泛地应用到生产制造的环节，包括全链条，企业内部的生产的全链条，企业与企业之间的协作，还有从供应链到端用户的综合集成，现在互联网因为云计算、大数据、物联网，这些移动互联网发展，也为互联网进入产业的核心环节提供了手段和基础，所以，现在提出这个，对中国来讲，一是信息技术发展的变化，第二，经济新常态的需要。这正好也是未来产业升级转型所必须的，所以现在提出“互联网+”。

【主持人】

根据马化腾的解释，简单地说就是“互联网+XX传统行业=互联网XX行业” ，那么，这个“互联网+”是否会颠覆传统产业？

【邬贺铨】

当然，马化腾是说互联网加上一个一个产业。这个话当然也对，但是并不全面。所谓对，确实，互联网要用到现在制造业上面，包括传统产业的改造上面，这确实是“互联网+”的一个很重要的应用领域。“互联网+一个一个产业”也相当于美国提的产业互联网，但是中国的“互联网+”，可能还不仅仅是这个产业互联网，李克强政府工作报告里提出，制定“互联网+”行动计划，推动移动互联网、云计算、大数据、物联网和现代制造业的结合，包括促进电子商务、工业互联网和互联网金融的健康发展，引导互联网企业开放国际市场。在这句话里面，产业互联网，面向制造业，肯定是“互联网+”的一个重点，但是这句话里面还提到了电子商务和互联网金融，这两者不仅仅是产业应用，还包括消费应用，所以我们的“互联网+”既是有产业互联网的含义，也有继续扩大深化消费互联网应用的含义，而且在政府工作报告里面还提到了公共服务、公共产品，包括这里面实际上公共服务、公共产品就包括了消费互联网，以及电子政务。另外，报告提到打造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引擎，这里面“互联网+”不仅仅是在产业，也希望在整个创新环境的构造上面产生它的影响。所以，“互联网+”的含义更宽。为什么“互联网+”又会和宽带这些连在一起呢？因为未来发展“互联网+”还是未来要创造一个“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平台，就要创造一个环境，在这个环境里面，很重要的是政府要提供公共产品和公共服务。信息基础设施就是一个公共的产品，各行各业都需要用得到的，特别是草根的创业，年轻人的创业，现在大多数都是用互联网来创业，因此这里面宽带成为一个很重要的基础。所以在这点，怎么进一步降低宽带，提高宽带的带宽，降低资费，成为百性，或者网民，特别是创业者所关注的。在这一点上，当然，总理也会关心这一点。

【主持人】

我们知道，韩国网络普及率非常高，达到了90%，平均网速45兆，每一兆的成本是0.45美元。而中国互联网在普及率和网速方面，与世界主要国家相比处于什么位置？中国大规模提高网速降低网费的空间有多大？

【邬贺铨】

总理座谈会上也提到了，根据美国Akamai公司的测试，中国的网速大概排在全球的82位，这是去年三季度的一个数据。当然是不是那么准确我不敢说，但是这个量级应该是差不多的。但是这里面有它的客观原因。第一，你刚才说和韩国，韩国的国家不大，相当于我们一个省，而且经济发展水平比我们要高。中国幅员这么辽阔，东西部差距很大，城市农村差距很大，Akamai的网速测试是全国好多个点的平均，所以，我们的网速平均值不高，这还是反映我们现实的情况。北京、上海、广州，这三个城市的网速远远在世界排名不止82位了，还要更好一点。所以，拿中国这么大的国家，去和新加坡、香港、韩国这些小一点的地区和国家比，应该说比的条件不完全一样。另外，中国的人均GDP排名比82位还低，所以，这也是中国经济发展的一个反映。不可能中国人均GDP很低，中国的网速反而跑到全世界很前，这种情况也是不现实的。当然这并不因为中国经济发展水平不高，所以，我们就应该安心于这个低的网速，不完全是这样。这里面还有另外的条件，美国的平均网速到45兆，所以，平均每一兆的资费比较低。一般来讲，网速的基数越高，达到每兆比特的资费就越低，中国的平均网速不高，城市现在2015年的指标是20兆，农村是4兆，平均到每一兆的带宽的资费，都会比45兆落到每一兆带宽的资费要高。它并不是谁的带宽增加，资费成倍增加的。去年国内很多城市，从铜线改成光纤，提速也没提价。所以，资费并不是跟着网速线性的，随着技术进步，资费是要下降的。但是，目前普遍网速反映慢了，不完全是接入网速，接入网速，城市也能差不多20兆，农村现在是宽带中国战略的推动，农村也能做到4兆左右。但是，还不是所有的农村那么普及，还有很艰巨的任务。老百姓反映是，我虽然定了20兆，可是实际的网速比这个慢，有人说去假宽带，假宽带这个说法是不科学的。发达国家实际的网速也不能等于它和运营商订购的那个网速，也是做不到的。因为除了结构以外，经营上有路由器，路由器也是个瓶颈，网络与网络，运营商与运营商网间还有一个结点，另外，我们访问网站，网站有服务器，服务器有容量的问题，有中继线租用带宽的问题。国际还有国际线路的带宽问题。也就是说，运营商给你承诺的部分只是你家门口那小段路，后面的路还很长，还有很多瓶颈。所以，实际的网速绝对是不可能等于运营商给你提供承诺的那个网速。一般来讲，电信运营商提供给用户承诺的那部分，是用户独享的，而这一部分一般来讲不会短斤少两，但是，二级运营商就不一定了。二级运营商可能从大的运营商租一个中继线，然后，分摊到好多好多用户，这个时候，理论上没人用的时候你可以达到这个速度，有人用的时候就降下来了。

在这里面，取决于二级运营商，如果租一个100兆，它要是没人用的时候，每个用户都可以一百兆，但是如果一百个用户同时用，那每个就没那么多了。有些运营商可能不止100兆100个用户，可能放到一千个用户，那个受影响就更大了。所以，老百姓感觉是上网速度慢。总理座谈会上反映的网速慢，资费贵，更多的是表现在移动，3G、4G，认为那个资费普遍肯定是比固网贵得多的，因为频谱是有限的，当然，这个70块钱一个G，可能是去年的价格，今年很多地方都是70块钱可能两个G了，当然了，你超出这个流量的，可能收费标准就很高。但是无论如何，这里面，对于一般来讲，你要用移动互联网的应用来讲，这还是比较高的，这确实是一般来讲还是不敢放心大胆地使用。

带宽和资费，新浪调查过，大概70%、80%的网民都认为应该提高带宽、降低资费。这里面当然主体是运营商了，随着技术进步，随着用户规模的扩展，应该是有降价空间的。不过现在3G、4G刚刚开始，它建的基站，如果用户很少的时候，每个用户分摊的成本是相当高的。只有随着用户量的增加，逐年降价，我觉得这是一个技术发展和用户发展导致的趋势，是应该这样做的，也是有可能的。但是要求运营商一步把带宽提很高，把资费降很多，这是不现实的。有人说，中国的劳动力比国外要便宜一点，人工成本要低一点，为什么中国的资费还高呢？

【主持人】

在宽带价格方面，越发达国家价格越低，越不发达国家价格越高。越不发达国家购买力低，为什么价格还要高呢？

【邬贺铨】

不，发达国家，我在法国、英国，价格比中国高得多。不能笼统地说发达国家价格低，它里面也是套餐的。你定了套餐，每个月定10个G，那你每个G平均的价格就比每个月定一个G低得多。所以，必须得同等条件下比较，不是发达国家一概都比中国资费低，也不是发展中国家一点都比中国资费高。发展中国家有比中国资费低的，但是大多数都比中国资费高。为什么很多人反映我们资费高，这是因为绝对资费比较是没意义的，为什么呢？人家的收入高，付出这点资费人家不在乎。我们的网民收入低，因此，同样的资费，哪怕我们就算比人家还便宜一点，但是相对你的收入来讲，比例还是高。所以，网民呼吁降低资费，不是没有道理，因为我们的收入比较低。我们现在在人均GDP还很低的情况下，我们要享受到和发达国家类似的宽带化的水平，一定意义上信息化的应用，是超前于我们自己的收入的。所以，感觉价格高。所以，我想，和别的国家比，意义不大。事实上，在中国的CPI每年都在增加，唯有电信是降低资费的，只不过在所有CPI里面，食品哪个人都要，而电信资费也是比铁路、比航空同每个人的关系更密切，一个人一年坐多少飞机，能坐多少火车，可是你天天都上网啊。因此，人们对电信资费的期望值更高，要求更好。这是很自然的。当然我刚才说了，运营商有责任通过技术进步、规模扩大，通过加强管理，降低成本，提高效益，来不断地降低资费。但是，运营商也要考虑到运营商，有人说就是因为中国垄断，我认为，移动方面已经竞争得相当厉害了，有些省份，中国移动也开始做宽带了，有些省份基本上包月一年200块钱的宽带费用，一个月平均才20块，要拿北京来比，北京是高的。所以，完全用北京的资费来代表全国，这是不合适的。北京的移动资费，三个电信运营商，都比其他城市高，比农村更高。

这主要是因为，北京安装基站也有它的难度，现在城市里面好多老外说辐射，不让安装，等等。施工做起来成本比较高。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北京这里面能付得起的用户比较多，所以，他有这个需求，所以，他收得比较高。这里面，运营商，每个运营商都有几十万员工，按道理，不需要那么多，但是，由于国有企业的改革没有到位，所以，它现在人均的这种成本还要相当高的。所以，在这里面，也不能简单地把中国的电信运营商和国外的电信运营商来比。当然，除了运营商以外，还有一些原因。就是宽带也好，固定也好，移动也好，网络服务提供商也有责任。因为如果它的服务器容量不够，如果它租用中继线，为了省钱，租的中继线，这个地方就是瓶颈，用户体验就不好。你用手机看视频，很多时候视频还有广告，你在固定网上看广告，可能那个时候没有为广告付钱，你在手机上看广告，实际上是为广告付钱了，这个广告占用了流量。如果说，这个传输路径还不太好的时候，你可能要重传，不是一次就能收到，那你的流量付费更多，值得你最后看出来是个三分钟的视频，实际上传的不止三分钟。所以在这里面，可能也是网络服务商也是有责任的。怎么通过互联网数据中心，尽可能地把节目源靠近用户，缩短到用户的传输距离，这样可以使用户体验更好一点。这也是一方面。第三点，政府也要加到投入。在金融危机的时候，发达国家都投资到信息基础设施的建设，当然，有人说，运营商很有利润，这个不能简单这样看，为什么城市的资费要比农村高？这是因为国外很多国家都有建立普遍服务基金，农村的宽带投入很难收回成本，如果市场行为就没人愿意去做了，因此发达国家也建立这种基金，来补贴去做农村宽带建设包括移动互联网建设的公司，这一点值得我们借鉴。另外，国际带宽的扩容不是运营商想扩容就扩容，涉及到和国外的联系，也涉及到国家对互联网安全的管理，也就是说，也要政府来决定怎么走扩容，所以，这个也不完全是运营商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有，发达国家在做4G的时候，拿出了700兆，过去传模拟电视的频道，转数字化了，空出来了，来做移动互联网。中国现在运营商用的是2.6G赫兹，这个频率比700兆高得多，建网成本比700兆高好几倍，我们没有拿出这个频率来，所以，运营商建网成本也会比较高，所以，在这点上，网民呼吁宽带化，降资费，我觉得，这个呼吁是很正常的，很对的。总理也支持，但是，我认为，政府主管部门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当然运营商也要努力了。近几年，我们也做了不少工作，运营商和运营商之间的网间互联评定，去年工信部组织，原来北京、上海、广州三个点是互联的，现在增加到十个点，加上沈阳、郑州、西安、南京、武汉、重庆、成都，所以，在这点上，网间互联的评定已经大大改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