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解放日报2015-05-18 10:26:21 创业者 新时代
你是“空中飞人”,本月出差半月,若放在过去,你的爱车又只能静静停在小区,白白交停车费。可是这次,你决定将车钥匙交给陌生人,以解决对方短时出行之需,这举手之劳的共享,让你收获的是车轮转,租金来。
你是懒人加“吃货”,何况工作高压,累得只想饭来张口,却还要出门找饭馆,或电话叫外卖。但今年,你可以多出一个选择。于是节假日,你在微信圈晒出合影,照片里,有你的父母和一桌好菜,还有一位带着白色高帽的男人。他跟你并非一家人,而是你在手机APP(应用程序)中“钦点”的私厨。没准,这位私厨还曾为来华访问的外国总统烹饪过生焗牛小排。
你喜奔跑,更爱骑行。但自行车作为“国民坐骑”,在将近百年的时间里,相貌与功能几乎未变。但今年不同,用互联网造出的单车,将以酷炫且聪明的形象示人。它除了记录你的速度、心跳、方位、能量消耗等你所能想到的各种锻炼实时数据,还会用震动方式提示转弯,用手机开关锁,被窃时报警,还能提供锻炼指导和约骑等社交服务……
这些,都已经发生在上海。万物互联的时代,带来这些新奇体验和颠覆性变革的,是一个个锐气坚韧的创业项目。
如果说,创业之初如种子,以长成参天大树为目标,那么解放日报记者所撷取的这些上海本土新苗,便是“种子”经过天使投资的阳光雨露,破土成苗,正在或已经进入到有更多巨头参与的A轮和B轮。它们应该算是站在了“互联网+”新经济风口的壮苗。
关键在于,这些“苗壮壮”团队都坚信,他们所开创的事业可以让用户感受到前所未有的价值。
他们向你呈现的,绝非一时夺人眼球或昙花一现的时髦玩意,而是你未来的生活可能。
把私车出租给陌生人
小谢是在沪工作3年的软件工程师,上周,父母从老家来,他开着车,去火车站接。父母问,这车哪来的?儿子答,问朋友借的。爸妈一听很欣慰,儿子在陌生的城市,这么快就有了可依靠的朋友。上了车,但见车内布置温馨,挂饰、靠垫、唱片,还备有矿泉水,父母估摸着,车主是靠谱且有人情味的,这让二老心里直乐。
其实这辆车,是小谢经沪上一家C字打头的共享租车平台撮合,在他所租住的小区里借来的私家车。近邻也是朋友嘛,换来父母一片放心,何乐不为呢?
作为这家共享租车平台的联合创始人之一,80后的王玲洁是这一单单含着温度的生意的促成和见证者。她眼中,互联网思维正分分钟颠覆着传统。传统租车行业,要靠重资产采购、规模化布点、大力度营销,用强大资本换取难以撼动的行业地位。然而下一秒情况反转,移动互联网革命带来的低沟通成本,将无数单个个人的资产组合起来进行共享,以实现利用效率最大化而无需额外的资产投入。但这些散落的资源,散如满天星,聚则一团火,以至于传统老大恐怕再不敢轻易断言,自己占领着市场的绝对优势。
其实,这家共享租车平台的创始人吴苇,就脱胎于传统行业。她原来作为创始人之一所创办的公司,在传统连锁租车行业中排名国内第三。跟随吴苇的,还有该公司原首席营销官和原运营、客服、技术总监等原班人马,他们都跳出了“传统”,二次创业。
与其说是“互联网+”正撼动着传统产业的存在模式,倒不如说,它给了传统行业新生的机会。
城市有限行、限牌之痛,人有求车不得和爱车闲置折旧之痒,这些痛点痒点,都被共享租车一一击中。
一些变化是可以想见的——对租车人而言,由于引入了私家车资源,加大了“可租赁车辆”这一商品的供给,从而带来价格下浮。目前,共享租车上的租赁价格比传统租车便宜30%以上;对车主而言,原本只会随时间贬值的闲置车辆重新变成商品,可以不断获得收益。
而更多的改变,可以有更多想象空间的——“新上海人”倪杰,几个月前打算返乡看父母,但春节是租车旺季,车源紧张价格高,他给自己设定的预算已经没有办法租到车。他试着登录去年底上线的某共享租车APP,发现上面有许多私家车主愿意将自己闲置的车拿出来共享。这个APP平台尽力帮他寻找匹配车源,最后一位车主竟愿意以低于平常的价格在春节期间租给倪杰,只因彼此是老乡。
每一辆车都对应着不同的车主与故事,在玲洁看来,当共享经济挖掘出个人对个人(peer to peer)的价值时,汽车租赁就不再只是工业化时代标准化的产品和冷冰冰的交易,人与人的情感、互助、主观能动性已经注入其中。
把私家车借给陌生人,当然还需要强大的风控能力。由于线下曾经的租车经验,这个共享租车平台拥有一套详尽的黑名单体系。王玲洁告诉记者,平台要求租车者提供身份证和驾照,花费大量人工成本查询审核租车者有无违章记录,对于年度扣分9分以上者予以拒绝。平台对接国家诚信体系和“蚂蚁金融”下的“芝麻信用”,并且规定租车者使用信用卡支付,这也是巧借银行信用卡的审核机制来增加一道防护。而对于愿意共享的私家车主,平台工程师会在车主同意和注视之下,为车安装若干个智能盒子,供平台实时监控。“由于行业经验,我们熟悉国内哪些地方是二手车贩卖的重点区域,当车辆驶往这些方向之前,我们的系统就开始报警。我们不允许车辆消失。而在此之前,当有可疑的租车人在APP上的选车轨迹过于固定时,系统同样会报警。”
目前,国内已有五大共享租车平台,其中北京3家,上海2家。这些平台的创始人中有新加坡留学生,有58同城CEO十余年的创业伙伴,也有像吴苇这样从老本行转型的。而这些平台都获得了各类资本的强大关注,包括红杉资本、IDG、58同城,还有著名投资人徐小平的介入。其中,吴苇在上海所创办的这家共享租车平台,即将进入千万美金级的A轮融资。平台去年12月上线以来,共享车辆7万,租客和车主数突破20万,目前在华东市场份额最大,成交量周对周,都以300%以上速度疯长。
市场正召唤着共享租车加速前行。站在“互联网+”这个新创业起点,吴苇觉得,她所面临的,已经不仅仅是运营之战,更是价值观之战,“我相信动态网络化的时代正在到来,我相信人与人之间的联结在增强,我相信80后、90后、00后更加包容和开放,乐于共建共享网络。我相信,中心化组织即将没落”。
互联网把大厨送上门
3个月前,张海东还在延安西路上一家会所当大厨,当他听说“优步”之后还是颇有感触的。没想到一个人,只要会开车,有辆私家车,就能当专车司机,这意味着,他可以摆脱原来的工作,不用再看老板脸色,生活有了更多可能。
没想到很快,他便从旁观者变成了“互联网+”大潮中的当事人。一个APP将他推入另一种生活。他离开会所,成了一名被点名的、进入各位“吃货”家的私厨。
年近不惑的张海东是被一位1992年出生的男孩“挖”过去的。男孩名叫徐志岩,是一家诞生在上海的、目前全国最大的互联网私厨平台的CEO。
张海东还记得第一次上门。那是3个月前的一天傍晚6时,他背着徐志岩的公司统一订制的放有十余种调料的双肩包,在超市买好新鲜食材并留好小票,腼腆地敲开了门,穿上鞋套和厨师制服,出示工作证和健康证,便走入厨房。用户前一天就在APP上敲定好了四菜一汤,张海东一边麻利地洗菜切菜烹饪,一边解答着用户的各种问题,那位专心的用户,还专门拿本子记下烧菜要点。1小时不到,四菜一汤全部出锅,末了,张海东不忘用黄瓜和西红柿雕出一个漂亮造型,用作盘中点缀,引来用户一阵惊叹。张海东心中窃喜,这对他而言,还不是小菜一碟?接着,他妥妥地将锅和砧板洗净,用自带的塑料袋把厨余垃圾带走,离开时的厨房,甚至比他进门前都干净。1个多小时的服务,除原料外,费用是79元。当然,如果是六菜一汤,则是99元。需求可以很多,譬如年夜饭、上门制作自助、生日宴、主题餐、会议餐、生病养病餐、减肥餐等等,各有收费类别。
在上门烧菜过程中,张海东体会到了自由和尊严。过去,厨师总是在幕后。可如今,顾客如“粉丝”般地求教,兴奋地拍照,迫不及待地晒微信朋友圈,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即便是再大牌的厨师,也愿意走入寻常百姓家。在北京一家私厨平台上,就有曾为来华访问的韩国总统朴槿惠烹饪过生焗牛小排的大厨。
而徐志岩所创立的平台,去年6月上线,这是国内第一家互联网私厨平台。徐志岩是前国家队场地自行车运动员,退役后进入互联网业,先后经历了十余家创业公司,并在去年为社会贡献出一个好点子——将传统饭店的房租、水电煤、税收、人员开销及原材料利润节省下来,让百姓和厨师双双受益。这个好点子在强有力的执行推动下,创造了惊人速度——自去年9月、10月获得中路资本总共500万元天使投资后,又在去年11月拿到美国光速安振创投500万美元A轮融资。近期,该创业项目即将进入由国内一线基金介入的B轮融资。
这个项目目前处于烧钱阶段,重点依然是扩张市场。他招收了200多名全职厨师和100名兼职厨师,已在北京、上海、深圳、杭州等市服务了3万个家庭。全职厨师拥有五险一金和5000元底薪,并且从每单上门的服务费中获得50%的提成。
那么,盈利点在哪里?徐志岩说:“公司永远不会在厨师身上挣钱,但私厨上门,是一个通往家庭的入口,何况吃是高频率,有想象力的人都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要数量起来了,一切都OK。”
平台上线这半年,变化惊人。在徐志岩目前地处浦东花木的办公场所,他指着窗户外,“3个月前我就在对面那幢60年代造的筒子楼里办公,晚上也住那儿,前来面试的人一见这办公场地,扭头就走。我的前5名技术人员,都是我死皮赖脸追到地铁口才给追回来了的”。然而,这个月底,徐志岩的团队就要搬入位于外滩附近的新办公地。
去年底,徐志岩口口声声“要颠覆传统饭店”,但他坦言其实当时心里没底。而现在,他平均每周要接到四五个来自饭店老板的骚扰、埋怨电话,这让他对前景愈加有信心。
他对记者说,下一步目标是招1万名厨师。他强调这绝非信口开河,“知道‘e代驾’吗?华平资本领投1亿美元,现在有6.5万名代驾司机,每天订单量是13万单!”
徐志岩现在几乎是整条街扫荡式地挖厨师,他没有退路。
重新定义自行车
蒋旻宸手腕上戴着小米手环。小米是他的竞争对手,他需要研究它。
解放日报记者采访他时,他刚刚参加完在上海举行的国际自行车展,车展中,他坐在自己设计的智能自行车上进行演示的画面,上了中央电视台。
蒋旻宸是自行车骑行爱好者,自高中始,“发烧”十余年。和奔跑一样,骑行也会让人上瘾。在浙大读书时,他每晚要在西湖边绕十几圈,最狠的一次骑行经历,是一天骑200公里,“有快累死的感觉”,却依然自虐地给自己设定了下一回骑300公里的目标。
国内目前约有3000万骑行爱好者,且以每年800万的人数增加。这个群体以30—40岁男性居多,消费能力很强,平均买车成本在3000元左右,相关购买骑行帽鞋服、眼镜、头灯、尾灯等配件,以及升级牙盘、变速轮组等配置,消费至少在万元以上。这种痴迷或许令女人不可思议,包括音乐人张震岳、著名天使投资人刘小鹰等都是发烧友。刘小鹰是在50岁时爱上骑行而无法自拔的,并且组建了老鹰车队。
但许多发烧友都在抱怨,自行车与智能截然分开,骑行者需要额外购买各类智能配件,包括码表、GPS、心律带等。每个产品都卖得很贵,体验却很差。而蒋旻宸觉得,骑行者所需要的这些数据与功能,完全可以通过APP的形式集成起来。然而就目前而言,大部分传统厂商不愿做这些尝试,依然自顾自把持着销售渠道,年复一年卖着没有“芯”的自行车。
蒋旻宸按捺不住了。这位上外附中出身的帅哥学霸,在浙大光电信息工程专业毕业后,于2008年进入上海公务员系统工作,1年后辞职赴伦敦,在世界排名前20位的国王学院继续攻读神经网络和信息处理,后在英德著名公司和投资银行工作,2012年回国。
他说:“回来就为了创业。”
他喜欢单车这个实物,但实物背后所承载的服务价值更大。“好比苹果手机,你到苹果商店里去购买服务和游戏充值的钱,可能远大于购买手机的价格。在这个万物互联的时代,许多产业都可能具备这样的模式。也许不久,电视机免费送给你,然后商家在频道收费中盈利。同样,自行车也可以免费送给你,但你要升级自行车、依据你个人特征而订制数据服务或训练指导这些增值服务时,则需要向你收费。”信息处理本就是蒋旻宸的专业,在他看来,差异化的服务,“都是算法”。
在创智天地的早期互联网创业孵化器InnoSpace中,蒋旻宸获得了InnoSpace100万元天使投资,但他的基本概念智能自行车初具模型时,他又获得了A轮1000万元融资。
此后,蒋旻宸与深圳一家工厂合作,制造出了自己制造的自行车。目前,他已经卖掉了300多辆,其实对他而言,卖车不是目的,对商业模式的改造才是重点。发烧友是这辆被重新定义的自行车的首批尝鲜者,内置在车体上的传感器,精确记录着各种骑行数据;与手机配对后,车主可通过手机对自行车上锁、解锁并监控自行车的位置;在夜晚或黑暗地带行驶时,内置灯光自动开启,车把示宽灯随骑行速度而改变颜色;前置发电花鼓在骑行中产生电量,为所有元器件包括你的手机供电;当然,除了规划运动目标、提醒你更换和升级配件外,智能自行车具有约骑和找到周边“组织”的社交功能。
蒋旻宸还是蛮得意的,他现在正在抗衡的对手,都是大佬。去年,久邦数码总裁张向东离职,创业去做智能城市自行车。此前,百度、小米、三星也已经布局“智能骑行”。自行车,这个曾经的“国民坐骑”,终于驶入了“互联网+”的风口。
记者手记
致敬!新时代的创业者
在采访了沪上十余个被孵化器、创业咖啡和创业猎头所推荐的“互联网+”项目后,记者深深感到:在上海,创业号角已撩拨起一大批70、80、90后的心,他们正忘我地冲杀在一线,正如他们自己所言,在“燃烧自己”。但他们并非不知道概率。
不想去纳斯达克敲钟的人,不是好创业者。但创业圈对于微弱的成功比例其实心知肚明——每10万颗创业的“种子”,大概只有100颗会得到天使投资的关照,得以破土而出;但这100颗中,大部分会躺倒在A轮投资前,大概只有10颗左右,能继续获得垂注;就算融到了B轮,那还有C轮、D轮……距离“新三板”或海外上市,更是前途未可测,而其中艰辛煎熬,又谁解其中味呢?
除了找钱,还要聚拢人。谁都经历过麾下无干将的苦楚。蒋旻宸目前的团队有30人,但最惨时,只有2人留下。他自己都说,互联网平均工资1.5万元,而他目前所能开出的工资,一半都不到,何况还是每周7天上班,每晚至少11时下班。对于团队,不讲些理想情怀,不说点连自己都不太信的“忽悠”的话,如何撑得过来?
所以,不难想象,徐志岩是国家运动员出身,蒋旻宸爱在骑行中享受自虐。创业者的项目各有不同,相同的是,他们都有强大的内心。
他们也绝不是无知无畏、盲目自信之人。尽管即将融到B轮,这已经是让其它创业团队无比艳羡的成绩,但徐志岩依然每天都在设想公司半年后就要死掉,因此拼命珍惜眼前一切。或许,他在夜不能寐时已无数次设想过自己的结局,但支撑他继续“燃烧”的,是一颗迫切希望改变的心,是明明知道某一个改革的节点已经来临而害怕自己有一天后悔没能参与其中的那份不安忐忑,是不想见到曾经的风发少年人到中年时往前力不从心、往后无路可退的那份苍白在自己身上重演。
所以,他们宁可看到自己为理想撞得头破血流还撑着要站起来的自己。
就像蒋旻宸所钟爱的台湾电影 《练习曲》中的台词:“希望在20出头的生命里,做一件到80岁想起来还会微笑的事”。
这么难,为何还要创业?1979年出生的某共享租车CEO吴苇已是互联网行业的“老人”,但她说:“信什么,就去做什么,无痛不人生。”
或许,他们中的有些人,成为拍打在沙滩上的前浪。但他们所助推的改变,已经势不可挡。
所以,向这些创业者致敬。
(记者 李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