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父亲胡乔木：被毛主席赞扬的笔杆子

2015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重要组成部分，作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东方主战场，中国战场爆发时间最早、历时最长。中国人民抗日战争坚定了盟国与法西斯作战的信心，推动了世界反法西斯统一战线的形成，中国人民也为此付出了巨大的民族牺牲。

为了铭记历史、缅怀先烈、珍视和平、开创未来，人民网强国论坛特别推出“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系列访谈活动，希望唤起每一个善良的人对和平的向往和坚守，避免历史悲剧重演，共同捍卫二战胜利果实，开创人类更加美好的未来。

主持人

胡老师，您好！首先想问您，您对您父亲是个什么印象？作为女儿，胡老给您一个什么样的感受？

胡木英

他作为我的父亲，其实我真正认识他，还是在他去世以后。在他生前，我对父亲的印象就是他一直忙于工作，虽然对家人他也很有爱心，但是他的这种爱不是挂嘴上。等我稍微大了一些上学后，我们经常在一起的时间很有限。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地，很多时候都是他通过写信来表达对我们的关心和教育，他这一辈子就是笔杆子。所以，在我的概念里，看见他的时候大部分都是趴在桌子上写东西，总是在不停的写。

以前我们住在延安枣园的窑洞，当时父亲就是在一个八仙桌上写东西，旁边是一个小油灯，那时候窑洞冬天还是挺冷的，为了把他的脚和腿能烤得暖和一点，就把火盆放在桌子底下，他把两条腿搭在火盆上，可有时候他写得太专注，忘记脚底下是火盆了，所以常常把棉鞋给烧坏了。

主持人

您刚出生不久，胡老就被调到主席身边了。胡老有没有跟您讲过，在主席身边当秘书的一些难忘经历？

胡木英

有一次他提起这事，说通知他去主席那当秘书，他觉得很突然，因为他从来没有做过秘书工作，也不知道秘书是什么含义。头一天报到，主席在他旁边忙着校对文件，他进去以后，主席只说哦，你来了。也就问了两句叫什么名字，多大年龄，然后就不理他了。我父亲就干愣在那，不知道该为主席做点什么。父亲说他坐了两天冷板凳，主席也没有给他派什么任务，他也不敢轻易去打扰主席。直到第三天，他实在耐不住了，看到主席在校对中共六大以来的文献集。他就跟主席说，这个校对工作是不是能交给我来做。因为他参加革命后就不断地出一些杂志、报刊，对出版发行比较熟，所以校对是他的长项。主席说好呀，你可以试一试。但是校对是非常重要的工作，就像是消灭文字上的敌人，你得把它捡出来把它消灭掉。我父亲说我会这么做的。然后就主动领衔把校对好的文稿给主席看，主席比较满意，就把六大会议以来的文件校对工作交给他。这样就开始了他的秘书生涯。

主持人

您刚才用了一句话非常好，“校对就像是消灭文字上的敌人”。其实在那个时期，文字有它特殊的含义和特殊的力量，可能一篇好的文章会影响一批人。那个时候胡老写文章，您印象中是一个怎样的情况？

胡木英

那时他刚做主席秘书不到半年的时间，苏德战争爆发，主席非常重视这个事情，因为整个抗日的形势都会因为苏德战争的爆发受到很大影响。所以，中央不断地开会研究形势，讨论该采取什么步骤。第二天，6月23日中央就发了一篇文章，表明对苏德战争的态度。然后，毛主席跟我父亲说，你写一篇苏必胜、德必败的解放日报社论，还告诉他在这篇文章里要写些什么内容。主席说我等着，你马上写。我想，因为父亲有一定的文字和思想上功底，同时，修订六大以来文献的过程中，对主席对党的方针政策都比较熟悉。所以，他在短短一小时内就交稿了。主席看了看，修改了几个字就发下去，第二天见报了。

主持人

我们知道胡老具有“第一只笔”的美誉，这和胡老平时的积淀是分不开的。调到延安后，他又在青训班当副主任，通过自己的笔来影响一批一批的年轻人。在青训班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印象？

胡木英

1937年，我父亲到了延安，就在青年委员会工作。没多久，就让他到西安的八路军办事处，参加刚刚成立的战时青年短期训练班做招生工作。为什么要开训练班？因为当时全国各地的年轻人，通过他们看到的、听到的和他们的实际感受，觉得共产党是真抗日，所以纷纷从全国各地奔向延安。党组织需要甄别，也得对他们进行一些基本的训练。所以，成立了一个短期训练班，进行两三个月的训练，给他们讲一些共产党抗日的基本思想和政策，和必需的一些基本知识。后来因为训练班人数达到几百人，所以请他去做青训班的副主任，主任是冯文斌。那时没有现成的课程、教材，父亲就凭借他的经验和基础，写了一个教材给学生讲。后来青训班的老同志们陆陆续续的聚在一起，回忆那个时期说，我父亲讲课细声细语，内容特别丰富，大家对他讲的各种知识都印象深刻。

主持人

1940年蒋介石发动了皖南事变，这个时候胡老又被调到新四军了？

胡木英

没有，他没有到新四军，他那时候还在延安，并没有直接参加皖南事变。他在回忆毛泽东的谈话中谈到，他特别佩服主席那个时候写的一篇反驳蒋介石国民党的号电，那个号电就是蒋介石下令要共产党的新四军撤到黄河边，措辞非常严厉，说新四军如果不服从这个军令就会怎样怎样。因为这是公开发的，所以不管是新四军还是蒋介石国统区的广大人民，特别是很多民主党派人士都很担心共产党的反应。我父亲回忆，那时候经过中央的讨论，主席决定写一个公开答复的电报，这个电报后来称为“佳电”，这个“佳”字，我父亲说写得特别好，既反映了蒋介石对共产党的态度完全是为反共，不是为抗日，又讲明共产党为了抗日这个民族大义可以作出让步，同意我新四军撤出来。所以这份电报出来以后，广大国统区的人民认识到共产党是真抗日，一下子就博得了广大人民对共产党抗日的支持，可以说是稳定了大局。我父亲说，毛主席为这篇文章下了非常大的功夫，一夜没睡觉反复推敲和琢磨，最后写出了这篇文章，果然收到了非常好的效果。

主持人

一篇好的文章，其实抵得过千军万马，收复了很多人心，也表明了中共的立场。您是在延安出生的，您小时候对抗日或者对战争有没有概念？

胡木英

听父母讲，在我出生之前，1939年10月份，日寇对延安进行了一次大轰炸。我母亲当时在女子大学上学，幸亏她和另外一个同学就站在窑洞门口，她是想看看日本鬼子到底怎么炸延安的。结果窑洞坍塌，就门口这两个学生活命了，但也受了很重的伤，头部、左胳膊，左耳膜都炸聋了。

我出生时是抗战最困难的时期，一方面是日寇发觉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组织的武工队、游击队，把他的大后方弄得不得安宁，他们抽调了大量的军力来围剿各个抗日根据地。日本的围剿采取三光政策，抢光、烧光、杀光。所以，日本把整村的人赶在一起，拿机枪扫，毫不留情，把所有房屋、能烧的东西全部烧掉。再一个，蒋介石的反共政策越来越厉害，皖南事变后，采取不再给共产党、八路军、新四军军饷，不给后勤。再加上延安本来就是一个小县城，全国各地这么多人去延安，延安确实负担很重，国民党再一断供给，我们怎么生存下去？在这种情况下，1941年主席提出来要自力更生、丰衣足食。所以搞了大生产运动。主席也参加开垦荒地，总理也参加纺线，连我爸妈都参加纺线。

主持人

乔老作为毛主席的秘书，应该有20年左右？

胡木英

对，从名义上来说，一直到文革。但是1961年他就休息了，1961年到文革这四五年他基本上没有参与中央的任何工作。

主持人

毛主席当时说过一句话：“有了乔木就有饭吃”，您觉得为什么毛主席对乔老有这么高的评价？

胡木英

我父亲说他做了主席的秘书以后，主席叫他写文章，一开始写的主席基本都给删掉了，只保留一个题目，后来就好一点，修改大部分保留小部分。慢慢地，他也熟悉了主席的风格和思路，才写的像些样子。主席经常让他写社论，都是主席出题目，提出这篇文章我要说明什么，然后让他写。主席特别重视社论报道，那个时候解放日报几乎每天都有社论。当然，不是所有的社论都是我父亲写的，后来在我们要给父亲出文集的时候，他自己挑，标准就是主席的改动不超过三分之一，主席修改超过三分之一的就不算他的文章了。到党中央从延安撤出来的时候，他那时候在龙洞搞土改，并没有跟着中央一起从延安撤出来。主席走到王家湾时发电报，要求龙洞的土改工作组赶快跟他会合，父亲就又被调回到主席身边。后来主席跟人家说，有了乔木，就有了饭吃。“有饭吃”指的是文章，意思就是他要的东西，我父亲能很快写出来，达到他的要求。

主持人

您担任北京延安儿女联谊会会长的初衷是什么？

胡木英

在延安出生或者生活、工作、学习过的孩子们本身就互相熟识，到北京以后，学校又比较集中，大家都是同学，非常熟悉。除此之外，父辈又都是同事或者战友。80年代初，大家经过了文革的动乱，互相都很怀念童年时期的那种友谊和上学时候的校友情，所以就聚一聚。开始有几百人，后来就有上千人，逐渐形成了固定聚会，每年春节初四下午，大家聚在一起。当时大家主要是每年的联谊，除了联谊以外，大家觉得我们还想做点什么事，都觉得对父辈的认识很缺乏，所以就想搜集一些资料，出一些书，或者搞一些影视资料，把我们父辈的人生经历传下去，让下一代也知道上一辈是怎样斗争、怎么生活的，进一步传承他们的革命精神。

刚开始是以各学校为主，各自的同学会、校友会搞活动。后来，我们互相提供资料，提供线索，提供老照片。大概2005、2006年，我们开始策划搞一个延安儿女的故事。我们不是为哪一个人写传，是为我们这一代人写传。经过反复的讨论、策划，最后我们制作了一个延安儿女的文献纪实资料片，把我们这一代人的成长过程分了几个阶段给大家讲讲。做出来后，大家反应都挺好。

主持人

今年也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看到70这个数字的时候，您有没有感触？

胡木英

当然有了。毕竟通过联谊会这些年的活动和交往，我们更多地了解东北抗联的很多事迹、很多烈士和他们当时在条件非常艰苦的情况下斗争。抗战胜利70周年，确实是中国人民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取得的一次非常伟大的胜利。这次胜利对我们中华民族来说是真正获得的大规模战争的胜利。所以，非常值得我们好好地总结，认识这个战争的经验和教训。也希望通过这次对抗战70周年的纪念活动，使得更多的年轻人认识到抗战胜利的来之不易和它的重大历史意义。特别是现在日本安倍政权，不断地发动极右势力所表现的军国主义倾向，又想挑动战争的言论、行动，确实值得我们警惕。否则再来一次战争，对中日两国人民、对世界，将会是一个非常惨痛的事件。所以，我们就要揭露，就要抗争，就要动员更多的人民认识到他的这种言行，绝对是违反人类正义和平的，对中华民族来说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主持人

非常感谢您作客我们的系列访谈。谢谢胡老师。

胡木英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