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读丨干杯吧，兄弟！

编者按：这篇短文，如照相机般，摄下了几组镜头，生动地刻画出一帮嗜酒如命者，隐喻着“八项规定”之后，有人从星级宾馆、会所，隐身于小排档、“农家乐”，更折射出当下有人理想信念缺失，迷信一些所谓的“大师”，最后，以酒送行，貌似重情重义，实则是对不知悔改者辛辣的嘲讽，发人深省。

那天，去饭店吃饭碰上客满。包间里，做东的高老板带来一扎子白酒，放在桌子中央，白酒没有华美的包装，用塑料扎丝捆着，一捆十瓶，铁盖子，商标纸已发黄发霉。大家围着桌子，指手划脚议论。

任君在他们中身份最高，他背着手，围着餐桌转了几圈，久久凝视着桌中央，手指着酒，说：“酒啊，酒啊，今天有你无我，有我无你！”开席了，任君宣布：“吃的是文化，喝的是感情，大家都是好兄弟，今天不用小杯，一律用大壶。”

大家都是久经沙场的好汉，平时喝酒都很豪迈，更何况今天是难得一见的老陈酒呢？喝酒的一个个脸变红了，嗓门变粗了。

有人划拳、有人拍着胸部在表态、有人讲酒经：“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任君接着说：“你这个老掉牙了，已经有新概括，酒是水的形式，火的内涵，感情的载体，力量的源泉”。

餐桌上的气氛一浪高过一浪，大家争先恐后，相互敬酒。酒瓶就像葫芦娃，一个接着一个从桌上笑着跌倒到地上。有人提议：“任大哥是我们的大哥大，酒国高手，请大师来算算，到底能喝多少？”

知味楼是个小饭店，比排档大一点，一面临路，一面环水，店名是个老学究取的，有“闻香下马，知味上楼”之意。换了几任老板，使尽浑身解数，客人还是没有知味上楼。两年前，现任老板接手，一改经营方略，改走“土”路，用土灶、铁锅、农村土榨菜籽油制作，鱼翅、鲍鱼、燕窝等“高大上”一律不用，专上蟹田公鸡、啤酒麻鸭、老卤百叶等菜品，原料正宗，绿色环保，价格公道。更绝的是，老板礼请一名道士，为有身份的老主顾批批八字、问问凶吉，大家都称他为“大师”。大师一般不出场，总要千唤万唤才出来。

大师头戴方冠，身穿宽大的道袍，翩然而至，兄弟们酒兴正浓，抢着说：“大师，你看我大哥能喝多少？”有人接着说：“说中了我们明天还来！”

大师默默地看着任君，瞧瞧他发红的酒糟鼻子、毛孔发粗的脸颊、有点发暗的印堂，再看看散落一地的酒瓶，点点头，伸出一个指头。

“什么意思？”众人愕然。

“一杯酒。”任君自谦地抢先说，大师不动。

“一壶酒。”有人低调地说，大师摇手。“央视新闻——一频道（瓶倒）。”

有人喊着说，大师摇摇手。

“一公斤。”有人斗胆说，大师仍然摇摇手。此时，有人突发异想：“白酒、红酒、啤酒‘三中全会’，数量不限；正餐、歌厅、夜宵不问，连续作战，一直喝下去。”

大家哄然叫好。然而，大师还是摇摇手。大家再次懵住，任君自己也惊呆了。

“到底多少？”大师再次缓缓地伸出一个指头，表情肃穆，慢慢地吐出两个字：“一年！”

“什么意思？”然而大师单手作揖，飘然而去，丢下一帮不知所云的人。

良久，有人提议接着喝，于是，划拳声再起，气氛一下子又热烈起来。“兄弟，再干一杯！”

一年后，殡仪馆里，哀乐低沉，灵柩停放在大厅中间，正面悬挂着放大的像片，沿着墙壁摆放着花圈。灵柩前的焚纸缸中，燃烧的冥纸串起红红的火焰，纸灰不断飘向空中。

两个老人头发花白，相互扶着，手不住地在颤抖，一脸悲切，欲哭无泪。一名妇人头发乱篷篷，扒在灵柩上痛哭。一名十多岁的男孩跪在蒲团上，头戴白帽，身穿白衣，腰扎麻绳，每当吊唁者鞠躬，男孩叩头回礼。吊唁的络绎不绝，走了一批，又来一批。

一帮兄弟相约来到殡仪馆，高老板掏出一瓶陈酒，拿出三只酒杯，排放在灵柩前，逐一斟满，两眼含泪，饱含真情地说：“任大哥，干杯，天国里没有好酒啊！明年，我再给您多带几瓶。”

（作者：董维华  江苏泰州市公安局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