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悟本：又一位神医的倒下

本刊记者周旭《民生周刊》（2011年第6期）

如果百姓摸摸口袋，发现相信神医永远比相信医院简单、划算，张悟本们就还会重新回到神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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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神话，就会有被戳破的一天。曾经红遍全国的食疗大师张悟本的倒下，让国人再一次明了：神医本不存在，因为我们的盲从、媒体的热捧和监管的缺失，才有了张悟本。张悟本的神话已散场，但是相信他的追随者们仅会面临暂时的偶像真空，他留下的空缺在现有环境下很快会被递补。神医神话延绵不绝，只说明一点，更需要治疗的是我们的头脑，这个靠吃是吃不出来的。

2010年2月1日，湖南卫视《百科全说》播出一期题为“张悟本谈养生”的栏目，一位被冠以“中医食疗第一人”的神医张悟本横空出世。

神医横空出世

凭借食疗的养生理念，张悟本一炮走红，不但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了一场食疗养生热，更把影响扩散到大江南北的农贸市场。在年初仅售4.8元一斤的绿豆接连翻了几个跟斗，5月时每斤已逼近10元；一贯勤俭的老年人到了市场连价都不问，开口就要几十斤，赶上绿豆紧俏时还得排队；家家户户锅里都熬着绿豆汤，有时整条胡同都飘着煮绿豆的味道，“家里天天跟大酱厂似的”是市民给出的生动比喻。

绿豆行情一路看涨，人们对神医张悟本的推崇也在逐渐升温。他的书《把吃出来的病吃回去》被各大书店摆在畅销书展柜中的醒目位置，并且连续数月销量占据畅销书排行榜头把交椅。据出版方的统计数字，该书出版半年，全国销售量已经突破了300万册。

被奉为神医的张悟本身价狂飙。有媒体在5月探访悟本堂得知，因为挂号的人太多，悟本堂已不接受预约。300元的号已经排到了2012年，1800元的号也要2011年之后才能有，即使想参加3万元一月的康复营也得排半个月的队。

张悟本开始频繁出现在各大书店的签售现场，活跃于不同电视台的访谈节目。

言论饱受质疑

然而，正当张悟本及其食疗养生被奉为神明的时候，质疑也紧随而来。

5月中旬，有媒体报道张悟本涉嫌学历造假。经调查，自称出生于四代中医世家的张悟本与其父都曾是针织厂的普通工人；医科大学临床医学和北师大中医专业纷纷澄清自己并未“培养”出神医；中华中医药学会声明“此人所有行为与我会无关”；卫生部公开否认其“卫生部首批高级营养专家”身份。

曾被人们推崇的食疗养生理念，成为了一个个破绽百出的笑话。“绿豆汤可以治疗肺癌、糖尿病、心脑血管疾病、肺炎等数十种常见疑难病症”，“高血压患者只要长期服用这样的绿豆汤，就可以摆脱终身服药的困扰”。

然而，专家证明，绿豆性寒，长期大量服用容易因消化不良导致腹泻。

神话瞬间破灭

5月底，卫生部邀请国内知名的中西医专家，“会诊”张悟本，对其错误的中医养生理论予以驳斥。张悟本关于“绿豆能治百病”、“大量摄入食盐不会使血压升高”等言论也被证伪。

悟本堂两次停业，最终摘下牌匾、拆除门脸，逐一退还市民的预约款。南京等地市民将张悟本告上法庭，他所著的养生书籍在各地的书店也纷纷下架。

悟本堂悄悄关门，捧红神医的《百科全说》也“恰好”到了暂停播出的预定日期。在一片批判声中，张悟本被逐出养生江湖，淡出了人们的视线，食疗养生的神话也随着张悟本并不华丽的转身而破碎。

从万千拥趸到人人喊打，在神坛上的张悟本还未站稳便被轰了下来。

求医不如求己？

神医大红大紫不过半年时间就招致非议无数，这与张悟本漏洞百出、违背科学的养生方式有关。虽然现在看来，张悟本的养生理论中的低级错误让人啼笑皆非，但在其火爆一时的那段时间，还是有许多人排着队一袋子一袋子地往家里扛绿豆，还是有人每餐生吃着难以下咽的长茄子。

然而，我们无法否认，即使是在养生热潮和推手的作用下，绿豆价格连番暴涨，却仍不及到大医院治疗一次感冒的费用。而在当下的医疗价格环境中，患上高血压、糖尿病等慢性疾病，常年服药无异于烧钱。

在物价上涨的大背景下，承受着看病难、看病贵的老百姓，无法享受预约挂号的便利；唾弃拿回扣的医生却还要在手术前硬塞红包；刚还在庆幸常用药品进入医保目录，就遭遇药品涨价、低价药缺货的窘境。此时，忽然得知绿豆汤、长茄子、白萝卜都能治病，既可以免去奔波之苦，又不用忍受医务人员的白眼，恐怕谁都会为此欢呼雀跃，被“幸福”冲昏头脑，“求医不如求己”的观念也就这样被肆意扭曲。

如果不是借助媒体的力量，习惯相信专家的老百姓对张悟本的学历造假便无从知晓。但正是信任媒体的惯性，让百姓把电视炒作的、书店力推的路人甲都当成了专家。张悟本事件让人们对中医养生产生了质疑，更冲击了传统媒体的权威，信任危机在批判中蔓延。

虽说久病成医，但在疾病面前，普通百姓不是专家，在天花乱坠的宣传攻势下也全无招架之力，甚至失去了最基本的辨别能力。而如果打着养生旗号的节目坚持经济效益第一，社会效益其次，那自然无力抵抗文化公司的运作，无法避免娱乐化的倾向。也正是他们抓住病不起的百姓急于寻求一种价廉、便捷的养生之法的心理，为百姓打造了神医张悟本，为人们编纂了一部违背科学的神话。张悟本事件让人们的目光再度聚焦媒体的良知，因为让张悟本大红大紫的除了不明真相的百姓，媒体也有无法推卸的责任。

在张悟本招摇了半年以后，有关部门才姗姗来迟地叫停，让人不禁质疑监管部门的履职能力。从出版图书、开办讲座到坐堂行医，张悟本本就一直暴露在公众的视线之内。然而最先引爆张悟本事件的竟然是关于其身份的质疑，而对其伪科学的批判和拨乱反正竟然最后发生。这并不是张悟本有多么神通广大，可以打通层层关卡、通过审查，而是张悟本在以伪科学和神话成名的道路上，根本就是一路畅通无阻。

我们可以指责张悟本的招摇撞骗、利欲熏心，可以指出百姓的无知、冲动和不理性，可以批评不负责任的媒体的造势和功利。但也应该看到，神医张悟本倒下了，人们的养生梦并未垮塌。

尽管媒体的披露让张悟本原形毕露、无处遁形，卫生部的“会诊”拨乱反正、以正视听，但如果百姓摸摸口袋，发现相信神医永远比相信医院简单、划算，张悟本们就还会重新回到神坛，王悟本、李悟本就依然会层出不穷，会被顶礼膜拜，到那时谁又能保证下一个走上神坛的不是另一个张悟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