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丨社区医生杨凌和她的粉丝们

声音已经沙哑了，依旧耐心回答病人的各种琐碎问题。从早上到中午，4个小时过去了，她顾不上喝一口水，更没时间站起来溜达一会儿。一天接待近150位病人，从早上7点半到晚上7点半，总是在忙碌的工作中。而这样的情景，只是她无数个工作日里最普通的一天。

“中国好人”、全国“巾帼建功标兵”、江苏省“十佳医德标兵”、江苏省劳动模范、镇江市“感动镇江十大人物”……这些荣誉，她并不愿意提及，她更在意她服务的病人们。慕名前来的病人，没有一个不为她竖起大拇指的，近千名病人甚至成为她忠实的追随者和亲密的朋友。

她，叫杨凌，一名普通党员，江苏省镇江市京口区花山湾卫生服务站站长。

一个社区医生，为啥会有这么多粉丝？5月下旬，记者一行专程来到镇江，跟随杨凌感受了她一天的工作，看到了开头的那一幕。

从大医院主任医师到社区医生

5月25日一大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刚照进花山湾，杨凌和她的义诊团队已经开始在田家门片区里忙开了。这是他们定期举行的社区义诊活动，免费量血压、测血脂等。

早晨7点，老人们已在义诊台前排起了长队。

“张阿姨，您这个血脂太高啦！是不是又没按我说的健康饮食来？”杨凌略显担忧。70来岁的张阿姨捏了捏自己的衣角，小声说，“我就喝了一口白粥而已。”

看到了老人的小动作，杨凌耐心地给张阿姨“重申”了饮食禁忌。老人站起身，悄声对记者说，“什么都瞒不了她，比我女儿还关心我呢！”

8点，杨凌匆忙赶往服务站，20多位病人早已等着她。

此前，杨凌是镇江市京口区中心医院的主任医师。很多人不解，她为什么来到这里？

“那是撕心裂肺的痛，我到现在都不敢提他们的去世。”说到父母的去世，杨凌一度泣不成声。杨凌不凡的从医之道，也许和她特殊的童年时光有关。

1971年，杨凌出生在徐州市沛县那庄的一个贫困家庭。除了父母亲生的兄妹六人，家里最多时竟有20多个孩子。“这些孩子大多是妈妈捡来的孤儿。”小时候的杨凌，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捡这些孩子来养。

“因为家里实在太穷，唯一的单裤还要和姐姐轮着穿。”杨凌甚至一度以为自己也是母亲捡来的。

童年，让杨凌刻骨铭心。

尽管家里很穷，杨凌的母亲却尽可能地接济他人。“我们家有棵石榴树，每年我们都眼巴巴地盼着结果，可每次摘下的果子，妈妈都送给了村里人，只留一个石榴果给家里的孩子们，每人分几粒尝尝。”杨凌说。

也许正是母亲朴素的善行对孩子们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看到别人有困难，我总想去帮一帮”。

就是这样一个家庭，走出了两个大学生，后来都成了医生。一个是她的二哥，毕业于南京铁道医学院（现东南大学），被父亲送到偏远的内蒙古当了医生，支援边疆；一个就是毕业于镇江医学院（现江苏大学）的杨凌。

父母病逝后，杨凌放弃了京口区中心医院不错的工作，主动申请来到社区医院，这让很多人不解。

杨凌哽咽着说，她最不能释怀的，就是父母含辛茹苦一辈子，病逝时却没有一个子女在身边。“我就是想为社区的老人们多做点事，弥补当年对父母的愧疚。”杨凌服务的花山湾社区，老人多，且子女大部分都不在身边，“老人们需要我们，我们也能帮到他们。”

▲5月25日中午，杨凌探望住在祥云老年公寓的老人。

手机存700病人电话

2014年1月29日上午，春节前夕，雨下得很大，一位老大爷晕倒在花山湾旅游超市门口。杨凌和同事闻讯赶到现场，发现老人已没有了心跳呼吸。她迅速用手抠出老人嘴里的呕吐物，来不及进行消毒，直接口对口为老人做人工呼吸。

当天在现场的胡庆云老人说，那天冬雨刺骨，而杨凌却忙得满脸是汗，很多群众当场落泪。

“感动，非常感动，我这个岁数了，没见到哪个人能为陌生人做这种事情，不让更多的人知道，我心里就过不去。”于是，胡庆云专程找到当地媒体反映此事。随着媒体的报道，杨凌才逐渐被更多的人知晓。

高永仪老人今年75岁了，他并不是花山湾社区的居民，正是看到了媒体的报道慕名而来。高永仪膝关节疼痛，正好某医院在做广告，医院建议开刀换人工膝盖，医药费预计8万元。

高永仪找杨凌咨询。巧的是，这家医院也曾找到杨凌，让她推荐一些病人。杨凌对他们说：“你们把成功的案例告诉我，我去访一访，如果效果不好，给你们推荐了病人，我会后悔一辈子。”而这家医院终究也没告诉杨凌“成功的案例”。

后来，杨凌给高永仪配了药，只花了60元钱，“吃一天好一天，现在每天能在操场跑12圈。看病不是非得找大医院，找对医生才最关键！”

“我三年前患了高血压，来找杨凌配药，她坚持给我开经济划算的药，替我精打细算。” 文国玲今年73岁了，和高永仪一样，也是跟了杨凌三年的老粉丝了。

“我想一次多配几盒药，省得老跑，杨医生却告诉我，要经常来诊所，根据情况随时调整药量。”文国玲说，杨凌对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你不来我会想你的哟”。

前不久，文国玲陪着74岁的老伴去当地一家三甲医院看病，跟医生反映病情时，却被医生冷漠回应：“这种疼算什么，疼得寻死的多了去了。”

此刻，文国玲老人想到了杨凌，想到了杨凌甜甜的笑容和暖心的话语，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65岁的陶明泉说起去年体检被误诊为高血压冠心病时，情绪有些激动。他也是慕名而来，经杨凌诊断，他只是血脂高，没有冠心病。随后，杨凌像亲人一样细致地教他如何吃药，如何调理。

“医术精良、医德高尚、平易近人、和蔼可亲！一名医生光是医德高尚我们病人也不会如此拥护她，她是德艺双馨啊！”说到这儿，老人已泣不成声。

在镇江采访期间，杨凌的每一个病人似乎都有着说不完的话，赞美的，感激的；大事件，小细节……老人们争先恐后地围着记者讲述着他们与杨凌的那些往事。

杨凌有个习惯，就是留下每一个重点病人的手机号码。她的手机里，保存着700多名重点病人的电话，他们绝大多数都是子女不在身边的老人。十几年来，杨凌的手机号码一直没换过，也从未关过机。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老人们这样评价杨凌。

社区医生的“分内”“分外”事

“治病其实是一个全方位的系统工程，特别是慢病、大病，不仅要看到疾病本身，还应看到疾病对患者心理、家庭关系、社会交往等方面的负面影响。”杨凌说。

“我们应该给予患者身体、心理、社会等方面的全面关注和支持，使患者达到平衡状态，消除致病的根源。”杨凌认为，这正是社区卫生服务站的职责所在，所以她想去尝试。

医生的分内事儿，或许就是就病治病。杨凌却扩大了这个“分内”的外延和内涵。在杨凌的工作字典里，“只要有利病人健康的一切工作”都是“分内”之职。全方位对待病人，调动各种因素做有利病人健康的“分外”事，逐步形成了一套“杨凌工作模式”。

5月25日中午，杨凌利用午餐时间，带着一名护士走访了并不位于花山湾社区的两家老年公寓。“有几位老人的户籍是在花山湾社区，他们去服务站不太方便，我们会定期来探望。”杨凌说。

93岁的宋宝山和老伴住在祥云老年公寓，杨凌的到来，让两位老人开心得像个孩子，不停地给她拿吃的。宋宝山老人还特意给杨凌写了首诗：“就因咳嗽/让一对/素不相识的医患/拉近了距离/咳嗽好了吗？我不放心你/一则手机短信/令耳聋老人/格外心动……”

年轻的90后护士邱亚萍刚开始对服务站的工作方式不太理解。“我是护士嘛，给病人输液发药就好了，为啥还要做那些不在我职责范围内的事。”有一次，杨凌让邱亚萍帮忙推一位坐在轮椅上的病人，邱亚萍表示了不满。

随着时间的推移，邱亚萍每天亲眼看到，身边的其他同事整天为病人忙忙碌碌却没有一丝怨言。服务站里的点点滴滴，渐渐改变了她的职业观。

两年前的一天，邱亚萍重感冒发烧，没有亲人在身边。杨凌得知后，带着服务站的姐妹们下班后来到邱亚萍家里，给她做了一顿有滋有味的病号饭，让小姑娘感动得落泪。

“当时我就跟杨主任说，我一定好好工作，对病人投入更多的热情。”邱亚萍说。

不只是邱亚萍，服务站里的每个人都学会了按“杨凌模式”去工作，并互相帮助，互相影响。

花山湾片区是各种保健品夸大虚假宣传的重灾区。对此，杨凌在服务站小小的输液室里定期组织社区居民举办讲座和交流活动。

活动举办初期，患者们并不愿意来，原因在于一些卖保健品的讲座有礼品赠送。

于是，杨凌和同事们自掏腰包买一些纸巾之类的小礼品“哄着”居民们来参加。慢慢地，后来没有了礼品，大家也都积极来参加了。

“在我们眼里，他们就像亲人，我们不想让他们上当。”杨凌说，“很多保健品含有西药的成分，有的病人吃后会引起低血糖或者肝脏问题等，难以控制病情。”

花山湾卫生服务站面积不大，条件简陋，在杨凌的带领下，60多平方米的服务站被合理地划分为挂号、取药、诊断、检验、输液等几个专门区域，使得运转井井有条。

在杨凌看来，要完善新型城市医疗卫生服务体系，社区卫生服务是“基础中的基础”，而社区卫生服务站要做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慢性病管理。

杨凌说，社区医生是居民健康的“守门人”，对慢性病进行有效管理，有助于分级诊疗体系的构建。

花山湾卫生服务站所辖社区有3万多居民，绝大多数是老年人，慢性病患者有1万多人。服务站为其中4000多人建立了病情档案，并且对每一位病人实行了智能化动态跟踪服务和管理。

“医生必须对病人有足够了解，才能提供最适合和有效的服务。”杨凌说。

（《民生周刊》记者   刘烨烨   □   张建霞   梅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