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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文化中的教育观

基于教育的三个核心问题

来源:《平安校园》杂志2025-01-07 09:44:22

施克灿    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党委书记

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党委书记,教授,博士生导师,兼任中国教育学会教育史分会常务理事,中华炎黄文化研究会童蒙文化分会副会长。长期从事中国教育史的教学与科研工作,研究领域主要涉及中国古代教师史、古代教化史、童蒙教育史等。

中华民族万年的文化史、五千多年的文明史、三千年的学校史,给中国教育植入了文化的基因、民族的魂魄。一大批具有国际影响的思想家思考教育问题,提出了教育的价值观、人才观、教师观、学生观、课程观、教育原则方法论等等,其中“为什么要有教育”“教育培养什么人”“教育怎样培养人”更是教育的核心问题。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文化自信就来自我们的文化主体性。”深入了解中国传统文化的教育观,不仅有利于树立文化自信、教育自信,更是建构中国特色的教育学理论体系、建设教育强国的历史基础与理论之源。

为什么要有教育:传统教育价值观

教育对于人类社会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它可以促进个体的发展与社会化程度,有助于社会的稳定与繁荣。古人对教育的功能价值有深入的思考与论述。

(一)教育有助于成人

从最低层次来说,教育是出于人之为人的需要。人无教育,则近于禽兽。孟子云:“人之有道也,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荀子也认为,人之所以有别于动物者,是群、分、义。“人之生不能无群,群而无分则争,争则乱,乱则穷矣。故无分者,人之大害也;有分者,天下之本利也。”辨于分,就是要学习礼义法规,这是做人所必需的,“为之,人也;舍之,禽兽也”。

进一步说,教育既可以保存先天的善性,成为君子,也可以改造先天的恶性,趋恶向善。人性论是传统哲学的重要论题,孔子提出的“性相近,习相远”认为人的本性是很接近的,后来之所以有较大的差别,是后天教育与环境影响的结果。如果不接受教育,人就不能形成仁、智、信、直、勇、刚等道德品质。孟子从“性善论”思想出发,认为这种相近的人性有不学而能的“良能”和不虑而知的“良知”,人之所以高于禽兽,就因为人性中具有“善端”,即善的因素或萌芽。他说:“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又说:“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仁义礼智也是先天就具有的。既然人性本善,社会上的恶人、小人从何而来?教育的作用何在?孟子认为:人之贤愚,决定于对先天的善性能否存养扩充。如果自暴自弃,就会失掉或摒弃这种善端,教育的作用就在于找回散失的本心,保存和发扬天赋的善端。他说:“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任何人只要接受教育,就可以成为圣人,“人皆可以为尧舜”。荀子则认为人性本恶,他说:“目好色、耳好声、口好味、心好利,骨体肤理好愉佚”;又说:“饥而欲食,寒而欲暖,劳而欲息,好利而恶害,是人之所生而有之也”。在他看来,人性主要是人的生理本能与对物质生活的需要,如任其发展而不加节制,必然使社会产生混乱,“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顺是故争夺生,而辞让亡焉;生而有疾恶焉,顺是故残贼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声色焉,顺是故淫乱生,而礼义文理亡焉”。既然人性本恶,那么,人之善从何而来?荀子认为,人之所以能为善,全靠后天的努力,故“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而教育的作用就在于“化性起伪”,“凡所贵尧、禹君子者,能化性,能起伪,伪起而生礼义,然则圣人之于礼义积伪也”。任何人的道德观念,皆非本性固有,而是“积伪”的结果,也就是由“性”向“伪”转化的结果。在这个意义上,荀子强调了教育的重要意义,他说:“我欲贱而贵,愚而智,贫而富,可乎?曰:其唯学乎!彼学者,行之,曰士也;敦慕焉,君子也;知之,圣人也。上为圣人,下为士君子,孰禁我哉!”经过长期的教育,就可以改变人的本性。总之,无论是孟子的存养论还是荀子的改造论殊途同归,都强调了教育对于人性的意义与作用。

从更高层次上说,古人提出了教育可以成就个性的观点,这与当下提倡教育培养健全人格的思想相契合。如明末清初教育家颜元针对宋明理学的“理气”二元的人性论进行批判,认为人性不可分为“天命之性”和“气质之性”二部分,而“气质之性”恶的观点更这荒谬。在他看来,“气质”是人性存在的前提条件,不可以恶言。他说:“光明能视即日之性善,其视之也则情之善,其视之详略远近则才之强弱,皆不可以恶言。”说明性情都是善的,才虽有强弱之不同,但也不能以恶言。颜元是从人的器官的功能论性善,从人的器官之作用谈情才皆善,这是他论人性的独到之处。教育的作用表现为成就个性,他说:“人之质性各异,当就其质性之所近,心志之所愿,才力之所能以为学,则易成圣贤”。让每个人的个性都得到充分的发展,这才是教育对于成人的最大意义。

(二)教育为治国之本

在中国传统的诸家学派中,儒家最注重教育,而且最善于利用教育为政治服务,这是儒学之所以占据中国古代教育正统地位的主要因素。儒家的社会政治思想的核心是以德治和礼教为本。孔子从“为政以德”的观念出发,认为治理国家不能只靠政令、刑律。他说:“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政策与法律虽然可以使百姓不为非作歹,但并不能启发百姓的自觉,而道德教育可以产生强大的道德力量,使人耻于为非。从社会治理来说,教育比政令、刑律更为高明和有效,这是儒法之别,确立了中国古代以德治国、以礼齐民的传统。孟子在政治上主张“施仁政”,其中心是“民本”思想,认为民心向背是政治上成功与否的决定因素。而教育的作用就在于“得民心”,好的政治还不如好的教育。他说:“善政不如善教之得民也。善政民畏之,善教民爱之,善政得民财,善教得民心。”仁政必须辅以善教,足见教育对维护社会安定、巩固政权的重大作用。《学记》中提出的“化民成俗,其必由学”和“建国君民,教学为先”,也是这一思想的集中体现。被誉为“汉代孔子”的董仲舒更是提出“以教化为大务”的观点,他说:“凡以教化不立,而万民不正也。夫万民之从利也,如水之走下,不以教化堤防之,不能止也。……古之王者明于此,是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为大务。”国家治乱取决于礼乐教化的实施,治国者的要务就是通过教育“变民风”“化民俗”。颜元对教育的价值有独到见解,他说:“昔人言,本原之地在朝廷,吾以为本原之地在学校”“人才为政事之本”,将学校看作培养造就有用人才的基地,且把学校和社会政治紧密结合起来。教育的社会功能,在颜元这里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三)教育可助人伦教化

传统儒家思想强调伦理道德。所谓伦理,简单地说就是各种人际关系的准则,其目的在于维护社会秩序的稳定。梁漱溟认为,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伦理本位的社会,于家庭则有家人父子伦理,于教学则有师徒伦理,于政治则有君臣伦理,于社会则有亲朋伦理。孔子将仁作为最高道德标准,强调为人的根本在于维系血缘亲情,在此基础上“泛爱众而亲仁”“博施于民而能济众”,形成了以仁为核心、以礼为标准、以孝悌为根本、以忠信为原则的伦理道德教育的体系。孟子认为教育囊括了伦理纲常的基本要求,他明确概括教育的社会功能,“设为庠序学校以教之。……学则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伦也”。并提出了著名的“五伦”思想,即“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这是维护传统社会社会秩序最重要的五种关系,他认为只要明此五伦,必可取得长治久安的效果。儒家经典《大学》提出了教育的“三纲领”“八条目”,以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为最高目标,以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道德教育的程序,体现了修己治人、内圣外王的教育价值观,为历代封建统治者所推崇。

儒家思想以人伦代替人格,又将这种人伦化了的教育用以为实施“德治”与“仁政”服务,是整个中国传统社会教育的重要特点,对后世的影响十分巨大。习近平总书记对此曾作过高度评价:“儒家思想和中国历史上存在的其他学说都坚持经世致用原则,注重发挥文以化人的教化功能,把对个人、社会的教化同对国家的治理结合起来,达到相辅相成、相互促进的目的。”

培养什么人:传统教育人才观

教育对于个体以及社会都非常重要,但教育能否达成目标,取决于所培养的人才规格,培养什么人成了教育的根本问题,传统文化中对于理想人格也有深入的探讨。

孔子主张通过教育来培养贤士、君子。在他心目中的“士”,必须是德才兼备的贤能之士。一方面,“士”必须是能志道、弘道的志士。他教育他的学生说:“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士志于道”。此外,孔子还要求“士”必须有才能,能处理实际政务。他说:“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这说明,在孔子心目中的“士”必须是德才兼备的贤能之士。孔子所说的“君子”是“君子儒”,他对子夏明确提出培养要求:“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对“君子”的品格,孔子十分重视。《论语·宪问》载:“子路问君子,子曰:‘修(养)己以(且)敬(恭敬谦逊的态度)’。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乐)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尤病诸(大概也难做到吧)。’”从中可看出,君子的品格可归为两方面,对己要能修己,对人要能“安人”,以至“安百姓”。前者是德,后者是才,即治国安民之才。在修己方面,孔子坚持德育至上论,把它放在培养人的首位。他认为具有高尚的道德品质,是成为君子的首要条件。所以他说,“君子怀德”“君子道者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正是在孔子思想的影响下,中国古代才形成了以德育为核心的教育体系。

孟子继承了孔子培养“君子”的思想,同时又提出了“大丈夫”人格理想,即“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这一人格应具有以道为自任的理想信仰、“舍生取义”的道德气节、安贫乐道的精神境界,为了正义的事业,不惜牺牲宝贵的生命,他自称“善养吾浩然之气”。浩然之气是一种凛然正气,是靠一件件平常的善言善行积累起来的。这种崇高的人格标准在中华民族的历史上起了非常巨大的作用,历朝历代有气节的民族英雄都发扬了这种精神。与孟子的理想人格不同,荀子主张教育应培养能推行礼法且擅长治国理政的“大儒”,这种人才不仅知识广博,而且能“法后王,统礼义,一制度,以浅持博,以古持今,以一持万”。能自如地应对新问题,若用大儒治国,即使只凭借“百里之地,久而后三年,天下为一,诸侯为臣。用万乘之国,则举错而定,一朝而伯”。荀子推崇“大儒”人格,包含了儒法两家的要求,更具有思想家的严谨精神和政治家的务实品格。

宋明理学家承接孔孟道统,强调“孔颜乐处”“圣者气象”的精神境界,其根本精神可以用张载的不朽格言为代表:“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宋明理学主张培养学者的气节操守、道德自律、社会责任感、历史使命感等,对于建构人才的道德主体性起了重要作用。

怎样培养人:传统教育教学观

由于儒家教育带有浓重的伦理色彩,因而在具体的教育过程中,表现为极其重视个人的道德修养。所谓“独善其身”“慎独”等,一直是中国人道德情操修养中最主要的修养方式。从总体上看,从孔子以降到宋明理学,儒家教育一直沿着“内求”与“外铄”,或者说“尊德性”与“道学问”两条途径发展的。

孔子强调学思并重,既注重向外的“学”,又注重向内的“思”。他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学与思不宜偏废。孔子之后,儒家逐渐演变为两大流派,孟子更偏向于内省的方法。他说:“爱人不亲,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礼人不答,反其敬;行有不得,皆反求诸己”。在协调人与人的关系中,要厚于责己而薄责于人。而在知识学习中,孟子提倡深造自得,他说:“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则居之安,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则左右逢其源。”在学与思的关系上,孟子更偏重于“思”,他说:“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物交物,则引之而已矣。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而荀子则更侧重于“外铄”的方法。他认为教育是“化性起伪”的过程,是不断地积累知识、道德的过程,在学与思的关系上,更侧重于“学”,他强调“学不可以已”“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他认为君子的本性和旁人无异,并无孟子所说的良知良能,关键在于能够借助客观条件,对客观事物进行认真考察,以增强自身修养,这就与孟子强调的主观内省的修养原则论区别了开来。

至汉,董仲舒走的主要是孟子“内求”的路子,而王充走的则是荀子“外铄”之途。董仲舒认为“天”在创造人类时,也赋予人以封建道德,所以“天道”寓于人心之中,天心和人心相通,认识了人的本心也就认识了“天道”。人通过内心反省,就可以体会“天意”。他认为,人的知识是经过“内视反听”的内省过程得来的。而王充则更强调“学知”,他认为获得知识唯一的途径就是学习,他说:“知能之士,不学不知,不问不识。”在此基础上,他提出了“人有知学,则有力矣”“儒生以学问为力”的观点,其实这已类似于“知识就是力量”的思想。王充强调依靠耳目的“闻见”之知,说:“圣人不能生知,须任耳目以定情实”“如无闻见,则无所状。”从某种意义上说,现实的知识比书本的知识更重要,因为“事莫明于有效,论莫定于有证”, 知识只有在实践中才能产生社会效果,得到印证。

“外铄”与“内求”这两条途径到了理学家那里,演变为程朱理学派与陆王心学派。二程主张为学目的在于穷天理,穷理之要在于致知,致知是修养、为学的第一要旨,而欲致知,首先要格物。朱熹从“性即理”的思想出发,提出“即物穷理”的观点,即在万物中并通过万物去领悟和穷尽天理;在此基础上,朱熹又提出为学首先要穷理,要穷理就必须读书,因为“天理”的精蕴全在圣贤的书中。因此,读书是达到穷理的必经之途。他说:“学固不在乎读书,然不读书则义理无由明。”

与程朱理学派“格物穷理”不同,陆王心学派则强调“内求”以穷理,陆九渊从“心即理”、万物皆自心发的思想出发,认为应教人先发明本心,而后使之博览。他提出了“道不外索”的观点,反对向外求知求理,主张反省内求,发明本心固有之善。王阳明继承发挥了陆学思想,认为心是天地万物的来源、主宰,理在心内而不在心外。他说:“心外无事、心外无理,故心外无学”,为学的途径是“不假外求”,只须直接了当的向内寻求,到内心中去体认即可。他提倡从“静处体悟”,实际上就是静坐澄心,反观内省,这是董仲舒“内视反听”与陆九渊“自存本心”思想的发展。

总之,儒学教育在发展历程中所形成的两条为学之途是十分明显的。当然,无论是内求之途,还是外铄之途,其重视道德修养的经常性、长期性,讲求自我节制、意志锻炼等都包含某些合理因素,而其包含的许多教育教学观念,比如因材施教、启发诱导、改过迁善、学思行并重、随人分限所及等等,更是体现了儒家对教育教学规律的正确认识,经过历代儒学者和儒学教育家的提倡,也逐渐成为中国教育传统的一个重要侧面,有关的思想观念至今仍然有极大的价值。

选自《平安校园》杂志2024.02(总第267期)

(责任编辑:曹香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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