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小海豚”在歌唱——记天津小海豚听障儿童合唱团

《民生周刊》记者   畅婉洁

“他们都听不到，你还想让他们唱歌？”

肖玲最初想为听障孩子组建一个合唱团时，总是被人这样质疑。“我想让他们试一试，这些孩子虽然听不到，但他们也可以唱歌。”肖玲满怀信心。

肖玲是天津市残联的聋儿语言训练老师，也是一名听障孩子的妈妈。她的孩子承承一岁时植入了人工耳蜗。几年后，承承虽然学会了说话，但说话时没有起伏、缺乏感情，常被同学嘲笑，这使得承承非常自卑，性格也变得封闭起来。

“我就想着如果让承承学习唱歌，会不会对他说话有帮助，同时帮他增强自信。”肖玲的初衷很简单，像承承这样的听障孩子，也有感受音乐之美的权利。“他们已经失去了一部分感知生活的功能，如果再不去刻意练习，不加强和人的连接，不帮助他们感受生活的美，他们将永远失去这个功能。”

2014年11月8日，经肖玲发起，一个全部由佩戴人工耳蜗的听障儿童组成的公益性合唱团——天津小海豚听障儿童合唱团诞生了。从一开始的8个孩子发展到现在，累计60多个孩子在这里放声歌唱，孩子们通过刻苦训练登上多个国内国际舞台，斩获许多合唱奖项。

小海豚听障儿童合唱团荣获第九届世界合唱比赛表演民谣组公开赛银奖，同时获得组委会颁发的和平友谊特别奖。

第一个参加世界合唱比赛的听障儿童合唱团

让聋儿唱出旋律，比想象的难很多。合唱团发起人之一王艺陶对第一节课记忆犹新。

“很有挫败感，他们一句话都不说。后来又上了几节课，一些孩子哭着说：‘王老师，我很努力听你的声音，但是你的声音我不熟悉，听不清。’”王艺陶说，这是她会铭记一辈子的画面。

由于人工耳蜗搜集声音频率的范围存在局限，每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听障儿童的世界里都可能是无法识别的噪声。比如唱“Do”音时，在听障儿童的声音世界里可能是其他音高，甚至是噪声。

“每一个陌生的声音，他们都需要适应。哪怕简单的一句话，他们都需要练习连贯性。小海豚们需要跃过‘聋门’。”王艺陶说。

2016年7月，有着合唱界奥林匹克之称的第九届世界合唱比赛在俄罗斯索契举行。小海豚合唱团是第一个参加这一合唱比赛的听障儿童合唱团，孩子们演唱了《小鲤鱼跳龙门》。

“孩子们第一次到国外演出，每个人都很激动。当主办方介绍他们是一群听障孩子的时候，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大家都不敢相信听障孩子可以唱歌，还能唱得这么好。”王艺陶回忆。

18岁的贾宜轩今年参加高考，回忆起在索契参加合唱比赛的场景，她说：“仿佛就在昨天。没想过自己能唱歌，更没想过还能在国际舞台上唱歌。我收获的不仅是自信，还有自强不息、追逐美好的精神。”

贾宜轩的梦想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创造一份事业，让像她一样的孩子看到人生的更多可能性。

唱出美妙“海豚音”

6月14日，《民生周刊》记者走进小海豚合唱团位于天津市河西区文化中心的排练课堂，孩子们正在排练新歌曲《光亮》。

“海上一阵风吹起，白云涌向陆地。”第一句歌词只有13个字，孩子们已经练习了两周。声乐老师宗倩如一遍又一遍地教。孩子们先跟着老师念歌词，再打着节拍念歌词，之后还要跟着老师一个字一个字地和着旋律唱出来。

“正常人学会一首歌，可能需要一两个小时，这些孩子至少要一个月，有的歌曲甚至需要两个月。”宗倩如说。

在小海豚合唱团已经教学8年的宗倩如有爱心、有耐心。为了听障孩子们，她学会了很多技能：“快板、戏曲、语言康复、听障康复、心理学，凡是孩子们和合唱团需要的，我都去学了。”宗倩如学到的技能，在对孩子们的教学中发挥了很大作用。

在小海豚合唱团的自创曲目《天津娃娃》里，加入了天津人独特的曲艺形式——快板。孩子们一个字一个字地清晰讲述和天津有关的风土人情，个个充满自信，神采飞扬。

“唱歌时他们是实实在在的参与者，可以尽情唱出属于自己的美妙音乐。”宗倩如说。

托雅今年6岁，在合唱团唱歌已有一年多时间。“她很喜欢唱歌，在合唱团很开心，也愿意和别人沟通。”托雅的妈妈说。托雅的转变是有目共睹的，她从一个腼腆的小女孩变成喜欢做鬼脸、大声歌唱的小天使。

课间休息时，合唱团的领唱笑笑领着一个害羞的小姑娘来到记者面前，一步一步引导小姑娘跟记者打招呼。小姑娘在笑笑的鼓励下，从支支吾吾到抬头看着记者，艰难地说出自己的名字和“你好”。短暂的几分钟交流，她或许克服了很大的心理障碍，而小海豚合唱团就是引领她的那束光。

海豚音是人类发声音阶的上限，是一个高音歌唱家对唱功的极致追求。在小海豚合唱团里，每个孩子都可以唱出“海豚音”，而这群“小海豚们”一起合唱的“海豚音”独一无二。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小海豚，都有属于自己的独特海豚音。小海豚们一起歌唱，每一首歌都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肖玲说。

原文刊载于2025年第13期、6月23日出版的《民生周刊》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