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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风华|心中月圆时

来源:人民日报2025-10-06 10:07:37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中秋,是中国人心中共同的情结。圆月,是人们在中秋共同的憧憬。是温情,是文化,是美味,是追忆……月光映照下,每颗心都荡漾着各自的涟漪。而这种种的思索,又被中秋的月牵引,融入民族共同的文化记忆。

又逢中秋,今日文艺副刊“大地风华”专版,为读者呈现5篇中秋主题散文作品。让我们借作家的文字,品味各自不同的中秋,望见彼此心中的圆月。

——编  者

桂花开得很好

刘醒龙

中秋节来临之际,家里的人,从大姐开始,直到小妹,有机会都要问一句:桂花树开花没有?

问这话,既是常理,也是习惯。

差不多20年前,让我家兄弟姐妹们普遍关心的这棵桂花树,还生长在大别山腹地的一处小院里。

那处小院,紧挨着一条洁白如雪的沙河。当初修建时,因其率先采用一种河沙沉淀技术,一时间轰动整个县城,大部分人都不相信,怎么可以不用打基础,直接将房子建在松软的沙地上?正主持一个单位工作的父亲拍板确定使用这项新技术,房子盖好后,又率先搬进这所盖在沙地上的房子里,哪怕后来一次次面对倾泻而来的洪水,依旧保持着安居乐业的心态。说起来,家里人并非都是如此。比如母亲,每当屋后的洪水暴涨到离阳台只有一两米时,就会通知孙辈回来看大水。其实,看大水是假,要我们回去预备着帮忙搬家是真。

在那处小院里,只有父亲亲手栽下的这棵桂花树表现得比父亲更加镇定。

桂花树是父亲在小院建成的当年栽下的。沙地上的树根扎得快,长势也比别处硬地上的植物迅猛许多。父亲后来说,这树栽下的第二年就开花了。当面母亲没有说什么,私下里,母亲偶有唠叨时会说,哪有桂花树第二年就开花的,能在第三年开花就不错了。桂花树哪一年开花的问题,父亲和母亲说法不一,然而,桂花树年年开花的时间,父亲和母亲的说法没有分歧。每当父亲不无自豪地说,他种的这棵桂花树年年中秋准时开花,母亲要么不说话,只要开口,一定会对我们说:你爸种的这棵桂花树比你们听话,说让中秋开花就一定在中秋开花。

当年,我们并没有细想父亲和母亲话语中的深意。

多年之后,当父亲和母亲不再说这些时,我们才发现原来这些话可不是一般地说说而已。

桂花树生长在父亲的小院时,每到中秋盛花期,母亲就会在树下铺上床单,再用一根竹竿,轻轻敲打树上的枝条,无数花芳扑鼻的金色小花,用不了多久就会落满床单。这时候,母亲就会叫上父亲,合力将床单上的桂花慢慢拢到一起,用竹筐盛起来,将里面的杂物挑拣干净,撒上一些细盐,再一把把地装进一只方形玻璃瓶里。方形玻璃瓶最早的用途是装润肤用的雪花膏,一瓶可以装进5斤。母亲当供销社的售货员时,一大瓶雪花膏卖完了,花上5分钱将空瓶买回家,按不同季节,或是腌上一瓶略带清甜味道的萝卜干,或是将桂花腌上一瓶。过了十天半月,打开瓶盖,取出一小撮放进杯子,用开水一冲,那种咸咸的花香,喝一口下去,仿佛有芬芳从肚脐里冒出来。

因为有父亲种下的桂花树,因为有母亲亲手制作的咸桂花,那些年的中秋,无论我们有没有在八月十五那天回到那所小院,也总缺不了中秋的温情和中秋的美好。

算起来,这棵桂花树已经经历了四十几个中秋了。前二十几次中秋长在大山下、小城边,后二十几次中秋来到城市里、高楼下。那一年,小城大兴土木,桂花树生长的小院也要拆迁,为此父亲专门打电话来,让将桂花树移栽到我在武汉城中的小院里。父亲一个电话,引发一场不大不小的工程。且不说费时费力,仅仅让一棵大树离开县境,必须要有的许可证,便花了不少工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将桂花树从山里迁移到城里,之后便是父亲没完没了的电话,每一次,总是问桂花树活了没有。若是在中秋前后,父亲则会问,桂花树开花没有?最初的几年,我说桂花树活得好好的,心里很虚。原因是桂花树乘车来到我在武汉的家中时,开吊车的司机失手将吊装的钢丝绳勒进树干中,几乎将树皮弄掉整整一圈,剩不到巴掌大一块树皮,哪能担得起向整个树冠输送养分的重任?小区里的园林工人无数次预言,这树肯定活不成。

事实上,那几年,桂花树一直长得不成模样,年年春天见不到多少新芽。至于中秋节前后,虽有少数枝条上开出一些花朵,但相对偌大一棵树,实在是不成体统。父亲是2012年深秋去世的。父亲去世后,母亲来武汉住了一段时间,在看到桂花树的模样后,轻轻地叹息一声。让人意想不到,第二年春天,桂花树所有的枝条都长出新芽,随着秋天的到来,准准地于中秋节前后开出如同用金箔装饰而成的满满一树花朵。又过了几年,母亲也随父亲而去了。没有他们的提醒,我也免不了会忘记对桂花树的观察,直到某一天,一场大风将小区里的大树刮倒了不少,我家的桂花树似乎也有些倾斜,这才细细察看,赫然发现先前的巨大的伤疤,几乎完全愈合了。

那一刻,我没有用父母在天之灵之类的话语来表达,却深深记起父亲当初说过的话。父亲的小院拆迁之际,好些人上门来,要买父亲亲手栽下的桂花树,其中就有我的一个发小,三番五次开出诱人的价钱。父亲没有答应,不是不在乎钱,而是在乎桂花树本身。有一次,父亲在电话里询问桂花树的情形,像是随口对我说,这棵桂花树从根部起,分成五根枝干,就像你们兄弟姐妹五人。也是在这一刻,我才懂了母亲说“你爸种的这棵桂花树比你们听话,说让中秋开花就一定在中秋开花”的深意。那些年,父亲和母亲最盼望的是一家人能在中秋月圆之际在一起好好聚聚。可惜那些年,父亲和母亲的愿望从没有在中秋节这天得以实现。不是这个就是那个,总有人因这事那事没有回家。

这几年,桂花树长得越来越好,便也想着用母亲的方法,做些咸桂花,让家里人像往年那样尝一尝中秋的味道。中秋过了几次,咸桂花一次也没做成。不是自己不尽力,而是担心小区每周一次喷洒的杀虫剂残留在桂花里。有时候又想学着父亲和母亲邀请家人来自己的小院,看桂花树,闻桂花香,事到临头又将这念头打消了。同时劝自己也该学学这越来越老的桂花树,哪怕有可能致命的伤疤,也还可以依赖万物天成,自然生长。桂花开在中秋当然很好,这几年因气候反常,中秋桂花没有开,中秋还不是照样在过!就像母亲当年没有责怪我们不肯成就中秋团圆的意愿,记着人间还有中秋,记着中秋属于人间,一点心愿也是月圆,一缕心香也似丹桂。

所以,我对所有询问桂花与桂花树的家人说,桂花树长得很好,桂花也开得很好!


月饼的味道

单小花

每到中秋节,我总会想起那首歌谣:“八月十五月儿明呀,爷爷为我打月饼呀……”轻柔的旋律像月光一样流淌,每每在心底响起,涌起温暖的潮汐。这不仅是旋律,更是一个时代的记忆。

家乡有个沿袭百年的传统,每到中秋节,家家户户都要备上月饼和水果。家乡的月饼,与如今人们常说的月饼有所不同,被称作“团圆饼”。它圆润的形态宛如天边满月,金黄的饼皮上印着吉祥的花纹,每一道纹路都寄托着人们对团圆的期盼。

小时候,每过中秋节,我们家买不起月饼,母亲就动手做。母亲总是天不亮就起身,灶火映红了她日渐苍老的脸庞。她从缸里挖出来两碗白面,倒在斑驳的案板上,用手将面粉轻轻刨成一个圆圈,中间露出一个小坑,在坑里倒入一股胡麻油,将鸡蛋在案板上轻轻磕出一条缝,把鸡蛋瓤倒进去,撒一把糖。和面是门学问。母亲一只手往面粉里一滴一滴加水,另一只手在面粉中翻飞,将周围的面慢慢收拢在一起,把和在面粉里的东西一下一下揉均匀。揉好的面团要醒一会儿,将面团装在干净的塑料袋里,塑料袋上面扣一个盆子。待它“苏醒”了,便用擀面杖擀成圆片,拿茶杯口倒扣在圆片上,一块月饼就成形了。茶杯口扣出的圆饼边缘微微翘起,用筷子头细致地点上一圈小圆点,像给月亮画上星环。

最难忘的是烙月饼的时刻。大铁锅烧得温热,母亲用油布细细擦拭锅周围,面饼滑入锅中时发出轻柔的“滋啦”声。炊烟从烟囱袅袅升起,带着面食特有的焦香,弥漫在整个院落。我们几个孩子围在灶台边,看着面饼渐渐鼓起金黄的斑点,口水不知咽了多少回。母亲额角渗出细汗,嘴角却含着笑。

除了月饼之外,母亲还会煮上一锅丰收的盛宴:洋芋咧着嘴笑,裹着阳光和雨露的玉米散发着特有的芬芳,南瓜煮得糯甜,连锅底的焦汤都带着醇香。

我们总是喜欢将饭桌搬到院子里吃饭,中秋节也如此。

天黑后,父亲把小饭桌搬到院里,将小木墩、砖头搬到桌子周围依次摆好,给我们当小板凳。门前树的影子投在桌上,斑驳如画。月亮明晃晃地悬挂在天上,像一面擦亮的铜镜。晚风轻抚脸颊,带着打谷场上麦草的清香。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叫着,仿佛也在分享节日的喜悦。我和哥哥姐姐们抢着吃月饼,吃着手里的、盯着桌子上的。父母看到我们争抢的样子,眼角的笑纹都堆在了一起。母亲在我的脸蛋上轻轻抚摸了一下,说:“我娃慢慢吃,我不爱吃月饼,我的一份也留给你。”我管母亲做的月饼叫“馍馍娃”,逗得大家直乐。

第一次吃到外面生产的月饼,是2015年在鲁迅文学院学习的时候。中秋那日,老师给我们每人发了一盒月饼,恰逢班上有两位同学过生日,大家又买来了蛋糕。奶油花朵绽放在蛋糕上,烛光映照着每一张笑脸。班长组织了一场晚会,蒙古族的同学跳起顶碗舞,新疆姑娘的眼波比月亮还明亮,藏族小伙的歌声能穿透云霄。我们分享着各自家乡的中秋故事,月饼在唇齿间留香,鲁院的月饼带着文学的气息。那是我吃过最香、最多的一次月饼。都说快乐让人年轻,在鲁院的日子,我真觉得自己年轻了10岁,仿佛又回到了在院子里抢“馍馍娃”的童年。

从鲁院回来后,我到手机店打工,生活渐渐好转。每年中秋节,老板都会给我们发月饼、水果和饮料。记得第一次带这些回家时,孩子们高兴得又蹦又跳。看到他们的笑脸,我心里满是感激,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工作。后来的几年,孩子们对月饼、水果和饮料没了之前的新奇,甚至“挑剔”地说“这个太甜”“那个太腻”。

这些年,农村的变化翻天覆地,土坯房变成了砖瓦房,硬化路通到了家门口,电商快递能把各地的月饼送进山村。月饼琳琅满目,随时都能吃到,可无论怎么尝,似乎都不及母亲当年做的那个味道了。


月自何处明

唐克扬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故乡月更明只是美好的想象,是在特定时刻对特定空间的联想。农历八月十五,与地点无关,是与时间有关。

在什么“地方”看见月亮是个问题。“春江潮水连海平”,是“海上明月”才这么特别,对于那些不怎么出海,甚至没怎么见过海的中国古人尤为特别。学者们没少争议,《春江花月夜》是江南还是江北?这关系到什么角度可见江海之交的月出。不过最震撼我的,不是上述问题的答案,而是我从没有过这样的赏月经验——诗人所在之处,至少得是城市的远郊,荒林孤沙,一无所有,景物才能分外震撼。这首诗号称“孤篇盖全唐”,月亮和它周遭的关系也是,月色笼罩天地间的一切,就像闻一多所说的那样,让诗篇有了“更夐绝的宇宙意识”。

要不然的话,甭管是怎样讲究的现代景区,也只能在人工化的环境里望见月亮——这也联系到家喻户晓的一句唐诗:“床前明月光”。那诗意没的说,但若细询这首诗的语境:在哪里?哪个城市、哪个街区、哪种住宅、什么样的家具?对于诗意也有种种影响。

从李白的生平经历看,我认为这首诗不大可能是在长安写的。关于它的创作地,有安陆、广水、扬州等说。更能激发我们兴趣的,是更具体的“在哪赏月”的疑问。宋蜀刻本《李太白文集》中,这首诗有两字不同:床前看(不是“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山(不是“明”)月,低头思故乡。问题来了,是在床前“看”月,还是月光洒到床前?诗人是在室内还是室外?是城市还是乡村?因为这关键信息的差别,有了多种多样的解读。床,可能是卧具(和今天一样)、坐具,也可能是井床(那就是在室外了)。有人甚至觉得,唐朝的民屋幽暗低矮,床前根本就不可能洒满月光。

也许,诗意不能太当真。事实上,人们现在不那么在乎“看见”中的诗意了。半夜醒来,在旅馆电视“前”看见月光,甚至在电视“里”看见月亮,有差别吗?即使在室外,偶然抬头,往往也是把手机转向月亮,那其实是手机看见了月亮,而且比你看得更“清楚”,拍到放大很多倍的月亮,方便在朋友圈分享。小时候,我举起望远镜看月亮的细节,那令我“啊”出声的美妙光景并不能永存。也许正是那一刻转瞬即逝,才会让人目不转睛盯着它看。现在,再高清的月亮图片,恐怕也只能赢得你的一瞥,然后你就转头去看其他各式各样的“月亮”了,譬如让你联想起月亮的冰皮月饼、月球灯……

作为一名建筑师,我更关注在何处“举头望明月”,而不必是“欲上青天揽明月”。近些年不乏一些商业项目,以“月”为噱头,好像真的征服了这颗孤独的星球,让它专属某些人工化的住宅或旅馆房间窗户了。实际上,在那里你能看见星空就算不错了。

我做了个梦,梦到我又回到了多年前夜半的小屋:屋里很黑,窗外很亮……


网络时代的中秋节

周志雄

随着互联网的普及以及数字技术的广泛运用,中秋节这个承载了千年文化记忆的中国传统节日正发生前所未有的变化。

中秋节是中华民族万家团圆的日子。社交APP、直播平台让“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从心理上的亲近,变成了听觉、视觉可感的瞬息可达。2016年,中国青年报社与北京新媒体集团联合举办中秋直播活动,通过演播室,将“卢沟晓月”的盛景、船上“海上生明月”的风光进行直播,网友通过网络发来各地的赏月视频,那些身处异乡的亲人、海外游子通过云端团圆,表达思乡之情,全球华人通过互联网实现“天涯共此时”的情感联结。2024年,“湖南卫视芒果TV中秋之夜晚会”通过XR(扩展现实)技术,创造出美轮美奂的“赛博月宫”,虚拟古代文人与当代歌手的互动表演,营造具有科技感、艺术感、时代感的中秋体验,给观众带来强烈的愉悦感和满足感,极大激发了年轻人对传统中秋文化的兴趣。

在各种月饼创意中,3D打印技术让这些创意以更低的成本落地。传统月饼多为固定样式,更换模具成本高、周期长,难以快速应对市场变化。3D打印技术通过数字建模,能精准还原复杂图案,方便快捷,降低成本,实现多样化的定制。一些中国古典名画的元素也被融入月饼设计中。这些富有传统文化气息的生动图案经过设计者的匠心转化,让月饼从节日食品变成承载优秀传统文化的载体,既表达了中秋团圆的传统意义,又通过创意让传统文化在现代生活中焕发生机。

元宇宙、区块链技术的运用,让月饼有了新的形式——NFT数字月饼。数字月饼并不是一种食物,而是一种与月饼有关的数字藏品。国内多个元宇宙数字藏品平台都曾推出价位不等的数字月饼。传统月饼商家参与其中,将实体月饼与数字月饼捆绑销售,消费者在买到实物月饼时可获得有专属区块链编码的数字凭证,使月饼从一种节日食物演变为具有独特价值的文化产品,满足了一些年轻消费者对时尚和个性化表达的需求。

不管时代如何变化,中秋节所寄托的团圆、思乡以及对美好生活的祈愿是不变的。当“敦煌飞天”遇上航天探月,当“三星堆祭月”映入虚拟现实,当全球华人通过互联网平台欢聚共同赏月,这不仅是技术对节日传统的赋能,也是对国家强盛、生活安康、人心凝聚的美好时代的直观写照。


拜 月

王 苗

小时候的中秋节有意思。姐姐性格柔和,仪式感强,中秋夜煞有介事地忙活拜月。爸爸疼爱孩子,把一张小圆桌搬到院子里,让我们尽情玩。

那会儿的月饼,多是找食品作坊“来料加工”,用个很形象的动词——“打”。人们只管把鸡蛋、白糖、红糖、瓜子仁、核桃仁、花生仁、果脯狠狠加到面粉里,打出的月饼甜得发齁,香得令牙齿发抖。葡萄、石榴属于价格较贵的非家常水果,香蕉、哈密瓜更是稀罕物,水果多是最普通的苹果、梨、山楂,再加一些红枣、花生。

以上吃食分门别类装在盘子里,端端正正在小圆桌上摆一会儿,就是拜月了。并不是每个中秋夜都能见到银盘一样的月亮,当它躲在乌云后面不露头时,难免扫兴。爸爸一句“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我们又开心起来,急切盼着来年正月十五赶快到来。

拜完月,爸爸把小圆桌搬回房间,姐姐才允许我们开吃。不会好好吃的。自家打的月饼虽说香、甜,但硬得像石头。我们把月饼掰开,只把里面的核桃仁、瓜子仁、花生仁和“红丝”“绿丝”(果脯切成的细长条)挖出来吃掉。笸箩里一块块坑坑洼洼的碎月饼,大人要吃好些天。

我的性格跟姐姐相差甚远,生性晚熟,不爱张罗,再加上这些年一直跟爸妈生活在一起,虽然已近中年,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甩手掌柜。城市不眠的夜空让人想不起月亮的存在,奔波忙碌中只想把中秋当成一个普通假日,姐姐又在外地离得远,家里的中秋节便失去了仪式感。月饼会买一些,不过爸妈舍不得买昂贵的月饼,我又以节食为由,不吃他们买的高油高糖的热量炸弹。

恹恹寡淡之中,“别人”的中秋让我心驰神往。大文豪苏轼中秋夜欢饮达旦,写下名垂千古的“明月几时有”抒发幽怀;昆曲《长生殿》中,唐明皇和杨贵妃在中秋之夜最终团圆;《红楼梦》中,诸裙钗欢度中秋节,虽不乏秋凉之意,毕竟是热闹的欢愉……文学作品中的中秋是千锤百炼的意象,凝结着古人千百年的情思,这一颗颗晶莹璀璨的明珠,白开水一样的生活拿什么比?

今年中秋前,爸爸做了一个手术,恢复中的他急于证明自己能行,又不慎扭伤了脚,只能继续休养。姐姐的小孩在保研大军中搏杀,其中的跌宕起伏、一波三折令全家为之揪心。妹妹的工作也面临重大调整。全家的“主心骨”妈妈明显有些承受不住,整日恍神,妈妈一慌,我的世界也塌了……

好在,一切都过来了,所有结果都是好的。成年后的我从没像今年这样盼望中秋节。一家人坐在一起,说说话,聊聊天,所有烦恼便都是谈笑间的微不足道。望着窗外高悬在天上的月亮拜拜,心里是踏实有着落的。

我真是个晚熟的人,人届中年,才突然成长。生活的“五味”其实就藏在“无味”之中,“无味”才是真味、至味。之所以觉得寡淡,不过没有用心去品尝罢了。过去的月亮现在正照耀着我,我的遐思终究是古人具体而微的生活,所有人都处在生活之中,能有什么不一样呢?

去生活吧,好好生活,用心生活。

《 人民日报 》( 2025年10月06日 08 版)

(责任编辑:罗芳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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