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安 一个“吨粮”县的坚持

“过了北京，再往北就种不了麦子了。”成安的百姓对土地有着与生俱来的亲切。

常年行走在田埂间的常蕊芹猛然想起了2008年测产中的一个发现：在北乡义乡，有一种特有的种植方式，可以节约出更多的土地。

“你说，怎样能增加亩产？”邯郸市农业局局长暴常青蹲在田埂上，手握麦苗，向第一次见面的成安县农牧局副局长常蕊芹“发难”。

常蕊芹先是一愣，随后，凭借30年农技师的经验快速反应，“引进新品种、改良肥料，当然水利、农机都得跟上……”

这一幕，发生在2009年春天。刚刚上任的暴常青轻装简行到各区县寻找粮食增产的方法。

“当时，还没有‘吨粮田’的概念，就一直讨论如何实现增产。”但是，接下来令常蕊芹和同事们颇为意外的是，“吨粮市”的目标随即由河北省邯郸市委市政府提出。

2010年8月，邯郸市委市政府提出，用3年时间在全省乃至全国率先建成“吨粮市”， 即到2012年，小麦、玉米两熟农田亩产达到1000公斤，全市主要粮食作物耕种面积稳定在500万亩，总产达到500万吨。

无疑，邯郸市的目标需要各个区县的累加。2011年，成安县在全市提前1年完成“吨粮县”建设，平均亩产达到1009.4公斤。2012年，小麦、玉米单产均创全市第一，小麦、玉米平均亩产1063公斤，较2009年每亩增产123公斤，粮食总产量达29.92万吨，较2009年增加6.62万吨。

田埂上的守望者 

“县长说，成安县一定要第一，没有回旋的余地。”

至今，常蕊芹仍记得县领导班子下的“军令”。作为从基层农技员干起的副局长，她深切地理解“争第一”背后的意义。

成安县，位于邯郸市东南部，是一个传统农业县，盛产棉花和小麦，是老牌的“优质棉基地县”、“产粮大县”。新中国成立后，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聂荣臻等党和国家领导人曾先后前来视察。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该县何横城村因“间作套种”，科学种田而闻名全国，被周恩来总理誉为“河北大寨”。当年，“学大寨，赶何横城”的口号叫响了整个河北。

如今，在国家千亿斤增粮规划和河北省“到2015年粮食总产实现700亿斤”目标的敦促下，邯郸市提出建立“吨粮市”，成安县也开始接受新的任务和挑战。

“耕地就这么多，产量不是说高就能高的，怎么干？”在多次碰头会议上，成安县农牧局、水利局、农机局等农业部门负责人不断拷问自己，并盘算着如何“精耕细作”。

为了辐射带动粮食大面积增产增收，邯郸市给出了实施“高产示范方田建设工程”的指导性建议。“一开始，我觉得先几百亩搞示范，但市领导一说就是万亩。最后，成安县的高产示范方达到了4.6万亩。”

常蕊芹口中的4.6万亩示范方，包括长巷、柏寺营、辛义、商城4部分，共涉及24个村、6706户，其中示范方内分别安排千亩核心示范区1个。同时，建设乡镇千亩示范方20个，面积2万亩。

“每个示范方的确定，我们都要下乡察看。像长巷乡就特别主动，但没有路网，都是羊肠小道，一下雨，机械车根本开不进去。那就要抢时间现修路。”

为了实现规模耕种、机械化作业，常蕊芹和同事们对比市里的指导文件，踏遍了成安县的每一寸土地，寻找方田连片的、地理条件较好的田地上报。

合力下活一盘棋

“许多地方和成安生产条件差不多，有的甚至比我们还好，凭什么成安能当第一。”如何细化措施，让52万亩既定耕地发挥最大效果，曾在成安的各个农业部门展开激烈讨论。

此时，常年行走在田埂间的常蕊芹猛然想起了2008年测产中的一个发现：在北乡义乡，有一种特有的种植方式，可以节约出更多的土地。在北乡义乡，一亩地传统的12行播种变成了14行。究其原因，是地与地之间的田埂宽度缩小了，“抠出”的地就可以多种。

“梗上就可以种，你完全可以不要这个梗，两个合为一个。”这种新的种植方法被称为“等行距全密种植”，并由此在全县推广15㎝左右为主的种植形式。

常蕊芹解释道：“最早是由于播种机出了毛病。播种机两侧各有一个刮板，但他们的播种机掉了一个，只能拖着一个刮板来回，所以一个田埂就没了。”

正是这个小小的“机械故障”，让农技员注意到北乡义乡的亩产量总是比别的地方高。

谈到让农民接受新技术的困难，常蕊芹深有感触。2012年，她守在长巷乡封边董村现场指导播种，即使这样，也无法改变农民早已形成的播种习惯。村民认为播种机不一样，不能实现14行播种。

“北乡义乡不是吨粮示范方，没有这么多补贴，也没有其它设施，但是产量不比你们低，为什么？”

为了让示范方内的封边董村在2013年接受等行距全密种植，去年秋收时节，常蕊芹带着村支书前往北乡义乡，亲自抽查一块地的麦穗数量。

对比之后，封边董村支书傻了眼，原来从12行播种改成14行，一亩地就可多出2万多麦穗，亩产量由此高涨不少。

除了改变种植方式这一“限制因子”外，常蕊芹还带着45名农技员，在田间地头，手把手开展技术指导：推荐小麦优种、研制配方肥料、足墒下种等等。

甚至，为了减少玉米“烧苗”现象，她和农机局副局长跑到厂商家住了几天，盯着厂家改良播种机。

农机局副局长刘正尹对《民生周刊》记者说，为了让农民接受新型播种机，仅去年就在成安县各地举行了十余场农机介绍会，而且每台给予播种机价格30%的补贴。

“水利是农业命脉”，与此同时，水利局副局长崔新玲也在为“吨粮田”目标四处“找水”。“除每年花费200万元从岳成水库买水外，2014年南水北调工程完工后，会分给成安700万方。”

成安县水资源人均占有量为124.9立方米，是河北省人均占有量的40.7%，是邯郸市人均占有量的70.5%。

一直以来，水资源匮乏是制约这个农业县发展的最大难题。东部苦水区的群众更是这样描述用浅层水浇地后的苗情：“一遍枯，两遍黄，三遍见阎王”。

“2012年，共买了4次水，都是免费给东部农民灌溉。”崔新玲说。2010年以来，成安共完成了30条（次）渠道清淤整修，恢复渠道15公里，渠灌面积达到12万亩，发展节水灌溉面积15万亩。

其中，高标准智能高效节水灌溉面积达3万亩，每年可节约地下水100万立方米。

拼图上的种粮大户

在冬季这样的农闲时节，柏寺营柏东村种粮大户苗国喜，正在办公室里，与4位合伙人讨论明年的“耕地流转”计划。“2015年要实现流转1万亩，2018年2万亩。”

值得注意的是，在这场自上而下的“吨粮县”建设中，纷纷涌现出的种粮大户成为一股重要力量。他们改变了当前分户分块的种植模式，实现了品种、播种、肥水管理、技术培训、病虫防治、机械收割等规范统一操作。

跑“农资”出身的苗国喜，在当地是位“见过世面”的人。2008年，他偶然间获得了国家政策将倾向加大土地流转力度、扶持种粮大户的利好信息。

回村后，苗国喜迅速找到村支书安芹、村主任秦学义，商量可否大面积流转土地，把地拼出来集中种粮。由此，“成安县小麦种植合作社”的雏形形成，由5位股东组成，每人出资10万元。

“可以做，而且值得做。”安芹判断的依据来自对现实的分析，成安耕地面积52万亩，总人口41万，人均耕地只有1.2亩。

而且，隐性的土地流转在农村一直存在，青壮年劳动力外出打工，会将耕地按一定租金或无条件“自行调剂”给其他村民。

2009年5月，为了抢得先机，苗国喜在还未熟悉政策细则的情况下，一边召集村民“租地”，一边跑工商局申请办理“成安县小麦种植合作社”的许可证。

当时，农民对“土地流转”的概念还比较生疏，接受程度不高。2009年，合作社只聚拢了80亩耕地。这一数字，两年后发生了几何倍增，2010年达到750亩，2011年达到1800亩。

“一开始搞合作社，村民不理解，乡镇干部专门去做过解答。”常蕊芹谈起这几年的变化，成安注册的合作社有198个，种粮的占一半。

苗国喜向《民生周刊》记者出示了合作社与农民自行签订的《土地流转合同》，规定流转年限最低为5年，每年每亩转让费为800元。

自此，借着合作社的平台，苗国喜不断进行周边土地流转，发展规模种植。

目前，苗国喜的合作社名下有750亩耕地被划分在示范方中，接受农技人员的技术指导，享受种子、化肥的优惠补贴。

后“吨粮县”时代

如今，成安县实现了粮食生产“九连增”，率先在邯郸市建成了“超吨粮县”，并建成3万亩“吨半粮田”。这一切，在崔新玲看来都是真金白银换回的。

成安县财政报告显示，三年来，为“吨粮县”建设，按照1：2地方配套资金要求，成安投入配套资金4627万元。2010年以来，县财政专门拿出2420余万元，用于中耕锄划、示范方施肥、深松深耕、机收机播和灌区灌溉等补贴。

“现在资金够吗？”“肯定不够。搞水利，得‘跑部进厅’拉项目。”面对《民生周刊》记者的提问，崔新玲回答得很直接，道出了县财政支持农业的压力。

而作为刚刚起步的种粮大户，苗国喜也有自己的愁事。“丰收的1800亩玉米还在别人的旧仓库里堆放，一是等待玉米风干，二是还没有找到销售渠道。”

“运不出去，也不能就地消化，只能干等着。”他曾想购买玉米烘干机，抢在春节前卖个好价钱，但每台烘干机90万元的高价，让根本贷不到款的合作社望而却步；也曾想避开传统的粮食收购站，抬高玉米售价，却发现成安没有大型玉米深加工企业。

对于苗国喜的顾虑，成安县县长王现坤在接受《民生周刊》记者采访时表示，正在引进一家高档面粉深加工与物流一体化企业，这样就可以把粮食就地转化成面粉，然后直接推向市场。

“而且，‘吨粮县’目标实现了，下一步，怎么办？还有没有示范区？种子、化肥没补贴了，就更愁了。”

这一担忧，在《民生周刊》记者采访时得到普遍印证。

一位县政府工作人员表示：“2013年示范方结束以后，补贴不再给了，产量上去了，但成本也增加了，纯收入可能会有所减少。”

此外，主抓农业的副县长于占习认为，种粮大户对于实现“吨粮县”意义重大，只有实现土地集中化才能持续提高农民收入。“必须发展规模化经营，种粮大户将是主力，土地流转确实是大方向，我们也在推动。”

（本刊记者 陈沙沙）